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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当局迷15（第1页）

长草怀抱浩瀚的湖泊，天光水影，墨玉绿色的澄碧剔透，像镶在丰美水草间的明镜，将天水间的一切折纳怀中，虾戏浮云，鱼雁共翔，直到鳬水的天鹅或偶尔跃出水面的鱼儿荡起涟漪，将夕阳昏光的平镜打碎，然而那破碎温柔而强大，转瞬便恢复如初，不肯惊扰这十丈软红外的静旎。

她几乎是痴迷地走入其间，连梳理羽毛的野鸭也不曾惊扰，如果每个人漫长的人生最终只是活在某些瞬间，此刻将成为她重要的时刻之一。这幅塞北画卷也因为她的融入而完整，隽永地定格在徐麟眼里。

这一刻他借由居延海洁净的风吹开了迷雾，无师自通地触碰到了眼前女子的想往。他们并肩眺望海的那边，直到夕阳一寸寸下坠，将水面烧得橙红一片，四肢百骸也一道温暖。

“……我少时曾在江南住过一段时间，那里的冬日和这儿差不多，每逢午后，家里人便划船带着我，沿着庄子后的芦苇荡往西，送别落日，便到一大片湖，湖水柔弱不胜桨，随意泊在一处，饵放下去立即有鱼，就在船上起火烧，原汤原食，鲜得恨不能将骨头一道吞了。”

徐麟听她轻声慢语地闲聊，心境便如此刻的居延海，表面风平浪静，却在宁谧处泛着浅浅的涟漪，夕阳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描摹柔和，黑眸中总是浮着的冷光被暖色取代，他偏过头道：“船可能要等下次，鱼倒是有。”

言罢寻了一根硬枝，除去鞋袜，挽起裤脚下了水，站在水中盯了片刻，果断手起枝落，伴随一阵哗啦啦的水响，枝上已穿了一条肥硕鲫鱼。

“接着！”徐麟把鲫鱼朝她扔去，蓝散全无防备，被那鱼扑棱棱地甩了满头满脸水，抿着嘴有些生气，“你故意的？”

他恶人先告状，“别板着脸，把鱼都吓走了。”

蓝散冷笑一声，“那我笑一个，再把它们勾回来？”

“啧。”徐麟啧舌转头，继续盯着水下，轻道：“便宜它们了。”

这人但凡和行军打仗有关的本领都很强，不过几句话功夫，又叉了一条大鱼上岸，而后寻了干枝生火杀鱼，待鲜鱼架上火堆，天光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耀光点点的繁星缀满墨蓝色的深幕，时明时昧地挂在格外高远的穹隆之间，仿佛说出不口的言语，和没办法拥抱的人。

烤鱼的鲜香味浓郁时，蓝散很是吞了一口口水，徐麟被那真切的咕咚声逗笑，将烤好的鱼递来，“有点烫。”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那位已经嘴急吃上了，嘶嘶哈哈地道：“这东西就得吃烫口的！”

“鲫鱼刺密，小心卡着。”他一句话戛然而止，蓝散忽像被施了法似的张口定住，神情一瞬纠结，而后讨好地朝他眨眨眼，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嗓子眼。

他不知说什么好，探身以手抬起她下颌，对着光火看了片刻，可惜那光亮杯水车薪，根本看不到深处，只能一边嘱咐她“张大点儿。”一边伸了食中两指进她口中。

她下意识想躲，徐麟手上微微用劲，捏住她下颌，“别乱动。”在她口内温凉的软肉上小心翼翼地摩挲，寻找那根鱼刺。

蓝散僵坐着，他指尖薄茧擦过的地方留下微痛和痒麻混合的奇异感觉，顺着唇舌牵扯着心肺，让呼吸和心跳都乱了起来。

“就好了。”徐麟触到那根小刺，心中一松，视线不经意间落去蓝散，只见她微仰着头，面颊少有地染了颜色，许是因为疼，眸中水光潋滟，盈盈漾漾，胜过居延海万顷烟波。

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徐麟，心跳漏了一拍。

她唔了一声，似乎问他找到没有，徐麟低低“嗯。”了一声，手指轻轻一夹。

蓝散一声低哼，下意识地合了口。他指背被她牙齿轻咬，指腹却被柔细的舌面包裹，那是交杂着最坚实和最柔软的触碰，徐麟猝不及防，触到了过去未曾正视的欲望一角，一种颠倒神魂的人间贪图。

她赶紧松口告歉，见他举着手不放，戒备道：“这么点儿牙印，不是要讹我吧？”

“带帕子了吗？”他瞥了她一眼，接过帕子，擦去手指上残留的水渍，而后将那根取出来的鱼刺放在帕上，折起边角，严实包起，收入怀中。

蓝散：“……”

徐麟气定神闲地道：“今日留刺为证，来日你若对我不住，我就把它上呈朝廷，将你忘恩负义之行扬得天下皆知。”

蓝散淡定道：“无凭无据，仅凭一条野鱼刺可告不倒我。”

“若加上这牙印呢？”徐麟抬起手指，“世间独此一份，无可抵赖。”

“可惜明日便消了。”蓝散好心道，“不若我再给你咬个稳固些的？”

“行啊。”徐麟还真将手伸了过来，蓝散失笑道：“你还真来？”

徐麟也笑了，把她那条冷了的鱼放去一边，撤下火上新熟的递去，“对你我可以破例。”

蓝散装没听懂，笑容如常地接过鱼，“待我吃饱有了力气吧，施恩望报的徐大将军。”

月在水中穿行，芦苇花随风而过，散于她身后的漫天星夜，她吃鱼的样子很好看，轻眯着眼，给人香甜无比的感觉。

她正待吐掉鱼刺，眼下忽多了只手，徐麟见她怔住，便以拇指将她唇边沾的两根软刺拨进掌心，随口道：“现在看你吃鱼提心吊胆的，老觉得手指要遭殃。”

她不自然地偏开目光，徐麟收回手，将她吃了两口的那条鱼在火上烤热，尽管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时刻，但他知道这样的谈笑无法长久，如果他想真正走近这个人，就必须跨过和她之间如隔山海的现实。

所以他最终还是开了口：“你开始向着我了，是吗？”

“重要吗。”她咽下口中鱼肉，眸色凉薄，“这案子呈到御前时，连纫秋捐献的军饷和粮草也送到了都军，朝廷并未处置连家，连纫秋照旧在苏州歌舞升平，他儿子连朔仅是禁足府中，风头一过便可官复原职，陛下的确在庇护连家，但于春江莫名死在狱中，周青海试图带着那批宝石离开也是事实，连家背后或许是陛下，也不一定只有陛下。”

“连家控制着江南最富庶之地，每年税银便占上国库四成，大战在即，陛下即便怀疑，也不敢轻易改换三十七万都军的饭碗，原本待到北地的仗打完，卸磨杀驴也无妨，但若连家和北境军勾结，有兵有钱的庆王可就天下无敌了。”徐麟替她说了未尽的话，“你是这么想的吧？可你想过没有，如果那批宝石当真是连家援助北地的军资，抛开自相矛盾的动机不谈，庆王装疯自辱，完全没有必要。”

“是自相矛盾还是两头押宝还不一定。”蓝散眸色淡，“我不关心谁坐天下，但这从龙之功若被他们得了，不仅能保连家接着富贵，我要的真相恐怕再也等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