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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短暂的一个晚上,接二连三生了太多的事和意外,段回川脑海里高度绷紧的弦,几乎没有一分钟放松过,如今仰躺在柔软的大床里,本该被睡意占据的大脑,却仍然在高运转,得不到片刻歇息。

  昏暗的卧房里,濒临消散的最后一点月光,挣扎着透过窗帘照进来。

  段回川在黑暗里睁着眼,失焦地瞳孔望着天花板,亦或者什么也没望着。

  小黑猫不肯去睡给它铺好的沙窝,非要跳上床挤在段回川颈窝里,挨着他温热的身躯团成一个毛团,被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脑袋上的绒毛,舒服地打着呼睡了。

  段回川却睡不着,禹临死前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在耳边,他没有如何刻意去记住,但偏就异常清晰,一个字也忘不掉。

  任谁骤然得知自己不是人,而是一条龙,恐怕都不会比他更冷静了。

  ——&1dquo;身为高贵的龙族,您居然觉得自己是个凡人?莫非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您已经自甘堕落与蝼蚁为伍了吗?这样的您更加不配继承帝位!”

  自己的父母明明都是普通凡人,怎么会生下自己这条龙?他们视自己为怪物,却被一条蛟龙轻蔑地斥为蝼蚁。

  他活了二十多个年头,活在曾经的亲人恐惧和憎恶的诅咒里,活在自我怀疑和担惊受怕里,日夜都在惶恐不安,害怕那如同附骨之疽的&1dquo;怪病”有一天要了他的命。

  到头来,那竟不是病,而是龙化的征兆!

  这么多年以来的痛苦和煎熬都因此而起,亏他想尽办法拼命赚钱,原来不是在&1dquo;治病”,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着,推迟龙化,自欺欺人地掩盖他根本不是人类这个事实。

  段回川深深闭上眼,他简直想纵声大笑一场,又想放声大哭一场。

  笑他这许多年过得浑浑噩噩,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哭他自以为坚强地跟&1dquo;病魔”抗争,到头来不过一场无用功,他终究如那些人所说,成了怪物。

  龙,传说中的神兽,可是离他那么遥远,仿佛只存在于虚无缥缈的杜撰里,对普通人类而言,妖怪和神兽,都是非我族类。

  那么&he11ip;&he11ip;言亦君呢?万一叫他知道,自己不是人,而是一条龙&he11ip;&he11ip;

  他会是什么表情?

  害怕?恐惧?或是荒唐可笑,赶紧让自己检查一下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无论是那种,都会立刻离自己远远的吧?

  哪怕微乎其微的一丝可能,言亦君仍会接受他,可是人类短暂的寿命和龙族相比,简直是朝露和古树,相遇不过旦夕,便要结束了。

  那狐仙庙的狐妖不择手段为了增长寿命,为了与爱人厮守,结果也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种族的壕沟,哪有那么容易跨过?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段回川呵地笑起来,胸腔细微地震颤着,他急切地想抽一根烟,让尼古丁的味道淹没满嘴的苦涩,可是他浑身痛得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莫非是&1dquo;龙化”的煎熬再次降临了吗?

  他茫然地按了按胸口,似乎不是的,那抽痛着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胸腔里跳动的器官。

  小黑猫仿佛从梦里被惊醒,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他。

  段回川安抚着它,一片漆黑里,两只圆溜溜的、湿润的瞳孔,流露出一派纯然的依恋。

  &1dquo;白娘子修炼千年不过一条蛇,许仙等了她二十年就匆匆老去了,倘若她修炼上万年,蜕变为龙,许仙还会被她吓死吗?”段回川自嘲地一笑,&1dquo;我也是傻了,你怎么会明白呢?你只是一只什么也不懂的小野猫。”

  &1dquo;喵&he11ip;&he11ip;”小猫仿佛想辩解几句,急得喵喵叫的样子把段回川逗笑了。

  &1dquo;傻瓜,快睡吧。”

  段回川搂着猫儿软绒的小脑袋,阖上眼,昏沉地入睡。

  直到他熟睡后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黑猫小心翼翼地伸着脖子,探出一只短短的猫爪,锋利的指甲挨个藏好,用软乎乎的肉垫蹭了蹭段回川的脸颊。

  他是真的累了,睡得很沉,没有半点反应,甚至毫无防备的微微翕着嘴。黑猫接着微弱的亮光,流连他的侧脸,睡梦中也皱着眉头,让人有种想要帮他熨平的冲动。

  黑猫从他怀中爬起来,探着猫头,轻轻亲过嘴角,恋恋不舍地望了最后一眼,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卧室,消失在黎明之前&he11ip;&he11ip;

  早晨8点整,房门准时叩响。

  晨光透过纱帘照落在卧室的床上,被子里拱起的一坨蠕动了一下,终于在喋喋不休的敲门声中,哗啦一下掀了被子。

  段回川顶着两枚乌青的黑眼圈,茫然地搔着凌乱的头,不情不愿地趿了拖鞋去开门。

  白简和方俊站在外面,门刚一打开,老板的低气压扑面而来,瞬间冻得两个愣头青打了个哆嗦。

  &1dquo;老板,你没睡好吗?该不会昨晚做贼去了吧?”白简随口玩笑一句,从背包里摸出一支网红眼霜,&1dquo;抗皱抗衰老,老板要试试吗?挺合适你用的。”

  段回川冷笑:&1dquo;&he11ip;&he11ip;滚。”

  方俊噗嗤一笑:&1dquo;段大师一个大男人哪里用得着你那个,我一个朋友送了一些上等的虎鞭药酒,我可以送给你。”

  段回川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1dquo;&he11ip;&he11ip;你俩可真是一对活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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