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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七不免疑惑,“这两人何时结了仇?”
韩平策越想越恨,几欲破口大骂,“能有什么仇?裴行彦一来,6九郎就对他百般逢迎,我瞧不上就没管,权当哄公子哥开心。哪想到6九郎如此狠毒,一旦得逞,裴家跟我们就成死仇了。我早说他心眼邪,训出来也是匹恶狼!”
韩七不由望向父亲,韩戎秋一揉额角,神情沉抑,“他人呢?”
韩平策的牙齿咬得咯响,“他装模作样回来报讯,我一听就急了,亲自带队出去找,裴行彦救上来时半昏,还没法说话,消息一传回营里,6九郎就纵火烧了草场,趁着纷乱偷马跑了!”
他很难不生怨,父亲先放一个6九郎,又塞了个裴行彦,一个比一个麻烦,好端端的大营弄得一片狼籍,恨不能将那祸给剐了。
韩戎秋深长的叹了口气,良久方道,“让人去找,务必把他弄回来,但别伤了,我再想想如何安排。”
韩平策震骇之极,难以置信的问,“阿爹这是何意?不打算将他交给裴家?”
韩戎秋略蹙了眉,“裴家那边我自会交待,你先照顾好彦儿。”
韩平策无法理解,“还要如何想?他做了这样的恶事,难道还放过?”
韩戎秋脸庞一沉,声色俱威,“让你做就做,少说废话!轮得到你来教我?”
韩平策近乎要傻了,“可是!阿爹,他——”
韩戎秋喝断,“住口,这是军令!”
韩平策不敢再说,又疑又怒,心火憋得脸肌扭曲。
韩七虽也愕然,到底比兄长冷静,“6九郎既然逃,定不会往城内,无非是向南或向西,两边都是荒原与沙漠,他没有寻路的能耐,缺食少水走不了多远,我去帮着找。”
沙漠的夜晚极美,漫天星河烁烁相映,巨大的沙丘静谧无声,柔软而浩翰的起伏,绵延至无穷无尽,一切的生灵似消失了,唯有风拂起沙粒。
6九郎觉得自己也将变成一粒沙,微小的、干涸的、被沙丘温柔的吞没,化作一堆枯骨。
他从未进过荒漠,只听过胡商的描述,直到这一次才明白了沙漠的可怕。
浩荡的沙丘无边,根本辨不出方向,细软的沙子不带一丝粗砺,一步步诱人陷落,耗尽前行的力气。纵然练出灵敏,有足够的耐力,面对自然仍是孱弱不堪。
逃走时他身无一物,碰到泉水也不敢停下,只能极力饮足,用水浸透衣衫。等现自己迷失,他已经走不出满目黄沙,烈日下来回打转,饥与渴耗尽了气力,甚至拉不住马。
军马慢慢的走远了,只余6九郎躺在沙上,被整个世界遗弃。
夜风越来越冷,他开始感觉不到疯的焦渴,口鼻的裂血也干了,风吹着细沙逐渐将他遮没,等日头再次升起,沙漠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无边的虚无中,忽然飘来马蹄的轻响,有人扶起他瘫软的身体,星光下的脸庞明秀如玉,一只水囊凑近他的唇,清凉的水流灌入口中。
6九郎拼命吞咽下去,心头却更加绝望,神魂变得虚淡飘缈,仿佛在马背上颠荡,又似在黑暗中沉坠,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亮起来。
漫天金光纯澄,现出无数缭乱的人与景,渐化为高大婆娑的宝树,韩七似也变了,在炫光中容颜莹皎,璎络环绕,衣衫华彩流畅,眼眉似悲悯又似垂怜。
6九郎失去了恐惧,在奇丽的幻影中沉浮良久,终于一丝丝清醒过来。
眼前是一处深阔的石窟,从顶至壁绘着曼妙翩飞的神女,花雨、楼台,灵鹿与宝树,中间是一尊精美的观音像,通身饰金,婀娜刚健,宛如真人一般俯瞰下来。
没有宝光流灿的天境,没有韩七,窟内寂然如空,一处火堆正燃,6九郎有一种莫名的低怅,也不知是安慰还是失望。
河西盛行捐修佛窟,耗巨资请工匠凿石开穴,磨整光洁绘上佛画,供上菩萨作为礼敬神佛之所。这方石窟内里极大,仅绘了一半,已经可见气势,壁上色彩鲜丽,堆金涂蓝,所用的颜料极为昂贵,河西哪家能供得起如此华丽的巨窟?
一思及此,他赫然如冷水浇身,随即听得窟外人声轻语。
片刻后,有人拎着炭走入,平静的望来,正是韩七。
6九郎清楚如今有多可笑,逃来逃去在沙漠里打转,折腾得奄奄一息,仍是给人轻松擒住,而且还是韩七亲至,可想韩家有多恼恨,绝不会让自己死得痛快。
然而他什么办法也没有,哪怕没有韩七,窟外的亲卫也能将他捆回去,只有躺着装昏。
韩七将炭条填进火堆,淡淡的开口,“说吧,你跟裴行彦有何仇怨?”
6九郎一声不吭。
韩七并不放过,“你虽然奸狡,也不至于主动朝死路上撞,到底为什么?”
6九郎知道装也无用,干脆答了,“我与他没仇,可他的老子在天德城几次要我的命,害我险些给陈半坊活活打死。你们当我是蝼蚁随手一碾,哪想过蝼蚁也会咬人,既然上天教我得了机会,裴行彦又蠢弱不堪,凭什么不报复?”
连韩七也未想到,竟是天德城种下的因,她停了一停,“就算裴家有仇,韩家没有亏待你,给你挡下安夫人,又让你进了青木军,你就如此恩将仇报?”
6九郎忍不住冷笑,“那是恩典?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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