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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将军白马至（第1页）

京都西郊碧空如洗，将军府的后庭湖小院到处都是海棠的芬芳，一处小池塘里开满了青莲，俏丽的少女坐在塘边的青石上面，她绷直了圆润的长腿，拨开几片荷叶，用小脚在清澈的池塘里划出粼粼的水波。

不远处的廊檐下站着的宫装美妇眼眉带笑，顾盼之间有种说不尽的柔情，她清稀记得，凉州北地的暮光山下，也有一片这样的荷塘，很多年前的夏天，满身箭矢的云骑校尉倒在了那里，是她用娇小的身躯拖着他，口含空竹在水塘里待了几柱香的时间，这才躲过了柔然的铁骑，又得她的悉心地照料，云骑校尉三个月后重伤痊愈，临行前，他对她憨笑着说了三个字：等着我。

正值青春的女子在边境的山城里用一年的时间去想念，接着又用两年的时间去忘记……记忆中这三年等待的时光已经渐渐模糊，心境再也无法体会，但随后而来的那个清晨，宫装美妇却毕生难忘……

那一天，僻静的山城外忽然响起了如雷的战鼓声，三千铁骑踏着奔雷滚滚而来，当其冲的青年将士白衣白马，纵跃在边城的丘壑和溪涧，身后千骑卷平岗，直到一间算不上大户的院墙前才勒住了马，已经升授定远将军，官拜征西先锋将的青年翻身下马，在三千铁骑的注目礼下，对着俏立门前、手足无措的女子憨憨一笑，说道：“端木静娴，如果你不怕以后成了寡妇，我薛满庭今天就娶你回家！”

这一刻，山城佳人泪流满面，如果早知有这一句，莫说三年，就算三十年，两鬓霜，又何妨？

端木静娴远远地望着塘边少女的背影忍不住思绪万千，薛家有女终长成，知女莫若母，女儿此番回到京都，红鸾星动的少女心思像急了自己待字闺中的那三年，于是，美妇轻柔问道：“泥儿，跟娘说说江南道上你遇到的那位公子，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女惊愕转头，两颊潮红呢喃了一声：“娘。”

端木静娴微微一笑：“娘也是过来人，没有你想的那样迂腐，再说了，有些话当爹的不问，做娘的难道也要装闷葫芦？泥儿中意的人，我这一关迟早要过的，何况有我说道说道，说不定还能尽早解开你那位榆木老爹的心疙瘩。”

薛青泥索性转过身，一双湿足落在青石上，抱着膝答非所问道：“娘，那你告诉我，既然传闻中定国侯府的小侯爷是如此的不堪，爹为什么还要执意将我许给他，难道真的就为了弥补他的一言之失？”

端木静娴轻轻摇头：“也不尽然，十几年前定国侯入京，曾经和你爹就在这间府邸有过一次把酒长谈，具体他们聊的是什么，我这个妇人不好过问，但此事之后，每次提起定国侯大人，我能听得出来你爹的言语间有一些视为知己的味道，他常说，李承清教出来的儿子再混又能混到哪里去。”

薛青泥看了一眼满塘的青莲，不解地问道：“江南道的传闻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端木静娴莞尔一笑，道：“应该不至于，定国侯膝下只有这一子，听说他娘亲本身也是长生道上的高门弟子，因为这门婚事自甘毁去了一身的道基，最后难产而走，所以，这位小侯爷从小得一些宠溺无可厚非。”

薛青泥轻咦出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油然而生，她颔低声问道：“她娘原来是不是离山的弟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端木静娴摇了摇头，不解道：“青河跟我说过，前些天你明明不许人提起这位小侯爷，怎么现在倒像是关心起他来。”

薛青泥别过俏脸，眼眶微润：“听说他已经到了京都，如果就是为了这门亲事，为什么还不来将军府？”

端木静娴愣了一下，她竟然听到了女儿语气中的悲愤，难道说……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她终究还是要违拗她父亲的意愿，早日斩断这桩本来就不合情理的姻缘。

于是，端木静娴绕开这个话题，柔声道：“扯得远了，娘让你说一说江南道上你遇到的公子，据你的那位小师侄说，那位公子虽然算得上名门弟子，但尚未登堂，用他的话说，好像叫……开窍甚晚之类的……娘是过来人，也知道你这个年纪……”

薛青泥蓦然回，抬起俏脸倔强说道：“娘，我懂，但……我喜欢他，说出来你都不信，今天之前，我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但现在我知道，我确实喜欢他。”

端木静娴这一刻瞠目结舌，过了许久，这位已得御封诰命的端庄夫人望着满湖的青莲，又想起来很多年前千骑卷平岗，将军白马至的那一幕，自己的女儿和官人性格上实在是太像了，端木静娴轻轻叹息一声，道：“为娘的只是有些不解，更搞不懂你们这些长生圣地，但我看那个叫靳河的就很不错，还有去年年初的时候，西南有一位宗师在府上住了些日子，听说当时你的仙师有意撮合你和一位蓝姓的翘楚公子……可为什么到头来……”

薛青泥慢慢起身，然后走到檐下挽起夫人的手，调皮笑道：“女儿想问，您和爹好上的时候，难道是笃定他以后能当上柱国将军？还是因为他有经天纬地的才情？”

端庄的诰命夫人伸出手指，轻柔地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翻了个白眼后淡淡地笑了。

此时，后庭湖的小院外传来了脚步声，一名刚刚褪去稚嫩不久的白衣公子，带着笑小跑着走了过来：“娘也在这里？”

端木静娴瞅了一眼，佯怒道：“成天冒冒失失的，没个正形。”

薛青河嬉笑道：“娘，我来是告诉小妹一个好消息。”

端木静娴目光静穆，默不作声，薛青泥催促道：“什么好消息？”

薛青河比妹妹大不过两岁，却装出一副少年老成模样，打趣道：“是关于……妹夫的。”

端木静娴把脸一沉，呵斥道：“添的什么乱子，再敢胡说就告诉你爹。”

一提到治家如治军的老爹，屁股上没少挨棍子的公子扮了个鬼脸，正儿八经道：“真是名不虚传，那位小侯爷这才入京几天，先是大闹了一通大学士的府邸，摞走了赵长宁的宝贝疙瘩，然后，前天竟然在香河的观湖居吃了一顿霸王餐，还出手打伤了几个小厮，这做派……当得起江南道上的那些传闻。”

端木静娴望向身边的女儿，不悦问道：“真有此事？”

“这还能有假？”薛青河竖起大拇指，挤眼笑道，“这位小侯爷真是个人才，要不然怎么说是个好消息呢，要我看他迟早会在京都捅下大篓子，到时候收不了场，那……妹妹的这门亲事……还能算数吗？”

“无媒妁之言，无聘礼文书。”端木静娴狠狠瞪了一眼，恼怒道，“本来就是件不能作数的事情。”

江南道上的出了名的浪荡子委实孟浪了一些，身为人母的端庄夫人就算心肠再硬，也舍不得再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这一次说什么都要站在女儿这一边，思绪万千的端木静娴望着女儿……

可是……

酒窝少女竟然在笑，笑得就像一朵绽放的青莲，她的目光转向争奇斗艳的荷塘，最后定格在刚刚坐着的青石上面，情窦初开的少女不由地想起简书斋里有一本《青石记》里的一句话：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因为不了解。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因为了解。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因为看到了风光。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因为看到了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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