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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佩秋晓得他是在逗自己高兴,也配合地一笑。
说起那桩往事,确实与徐稚柳有关,只也不是什么感人至深的故事,放在寻常人家再常见不过。
哥哥带着母亲攒了许久的鸡蛋去集市上贩卖,弟弟年幼,随着哥哥一道前去,路上经过卤味铺子,闻到猪蹄刚出锅时喷香的气味,脚下就跟打了钉子一般再不肯再往前走。
哥哥无奈,哄也哄不住,于是数了又数好不容易卖了鸡蛋换来的几枚铜钱,咬着牙上前。
在经过长达半炷香的讨价还价后,老板同意割下猪蹄上的一小块肉卖给他,他立刻拿给弟弟。
弟弟一口吃完,哥哥看着,羡慕且隐忍。
此后每次哥哥来集市卖鸡蛋,都会经过那间卤味铺子,驻足一段时间后离去。
时间长了,老板现了他,好心地割下一块肘子给他。他拒绝了,表示日后攒够了钱一定要买只猪蹄尝尝。
可直到店铺转让,老板换了一个又一个,哥哥始终没有出现。
初时她只是在集市偶然遇见,后来存了心,也和老板一样现了哥哥的异常,就想着总有一天定要他尝到那猪蹄。
可惜时过境迁,原来的卤味铺子早就不在了,只那样的心意仍未蒙尘。
湖田窑才刚经历过小工冤死的噩耗,他要摆平徐忠,要和安十九斡旋,还要哄小书童高兴。
他为着那么多人费尽思量,可那些人当中谁又会为他煞费苦心,会想要哄哄他高兴呢?
她想着既然要借写官帖招牌的名义去找他,不如趁此机会带两只猪蹄以作谢礼,如此,就算不能让他一偿宿愿,至少也是个美味不是?
美好的东西总是能让人高兴的。
王云仙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原来那一晚,当他在竹林看到她爬到树上,指着完全没有牙口的月亮,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徐稚柳正经历着他尝不能理解的切肤之痛。
那两个冤死的小工不是随随便便的小工,而是他相当在意的人。他们离开了人世,即便如此,那一晚他仍旧去巡夜了。
景德镇窑火千年不灭,镇中百姓几乎都吃这碗饭,也都心怀神明,敬畏窑神,不敢亵渎。
三窑九会常有巡逻卫兵,各家窑口也有两班倒看守,按说不会有什么宵小闹事,可是狮子弄那条路,徐稚柳走了不下千百遍。
梁佩秋有时候忍不住地想,他十年如一日巡窑,为的是什么?
虽答案不甚明了,但她已隐隐约约从下午的那场谈话中明白了什么。过去从不曾懂的艰深,也开始具象起来。
“他们不是乞丐。”
“参与一座窑直接生产的至少有15人,把庄、佗坯、加表、收兜脚,三伕半、二伕半、一伕半、小伙手,另有推窑弄和打杂,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工种,也必须得承认,没有他们就没有湖田窑的今天。”
“他也许能成为一个对湖田窑来说不可取代的好工匠。”
……
这每一句话都在她脑海中不停地回闪、震动,让她不住地去想,纵然放弃仕途,被迫投身于商道不是他心之所向,可他的心仍旧向着每一个百姓,仍旧为每一个百姓公平公正的活法而操劳着,他实在是个勤勉的人。
与曾经的他相比,他仍旧侃侃而谈、意气风,心间承载着广阔天地,民生多艰,这与他身处何方,所求为何并无干系。
当时她满心沉甸甸的,似要托载不住那暗藏多年的情意,可是,当阿鹞出现后,一切都幻灭了。
她的猪蹄在江水楼的新菜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王云仙洞察到她的失意,想也知道,他与徐稚柳是不可能的,两个男子怎么可能?更遑论徐稚柳还有未婚妻。
嗳,她这么飞蛾扑火地冲上前去,注定要受伤的。
王云仙便伸手过去,拍拍梁佩秋的肩膀,轻声安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若你当真喜欢男子,不妨看看周遭有没有更好的?譬若……”
他顺势抛去一个媚眼,梁佩秋一脸震惊地盯着他,恍才明白什么,猛一起身,像是要掸去什么脏东西般,连连拂扫他碰过的肩头,嫌弃道:“你才喜欢男子,你一辈子都喜欢男子!”
说完飞快地跑了。
徒留王云仙眨巴着眼睛,无辜且莫名。
这一晚在族老们的说和下,徐稚柳和徐忠为白日的争执各自退让一步,总算在年节的尾巴上,坐上同一张桌子。
家里的孩子们闹别扭,关上门来吵一架打两下就能解决,说到底都是小事,可外面的事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得知徐稚柳竟在大龙缸陈情状告安十九,族老们也都吓了一跳,不等徐忠去请,自地联合到一起,想给徐稚柳紧紧皮子。
谁知徐稚柳竟不按常理出牌,坐下先是自罚三杯,尔后向徐忠告罪,又自罚三杯。接着向族老们、祖宗们告罪,接连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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