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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宇泓墨不知何时醒来,半坐着起身,狭长潋滟的凤眸闪烁着幽幽的光泽,黑亮得像是负伤的猛虎,充满着一种暴戾而警戒的阴冷,直直地盯着房间内的每一个人,但凡被他看到的人,心底都不由得升起一股透骨彻心的寒意,不自觉地打着寒颤,往后面退着。
床边,半碎的药碗还在微微晃动着,黑酽酽的药汁洒落了一地。
接触到那样的目光,裴元歌也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升起了一股畏惧之意,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九殿下的一面。第一次看到宇泓墨,虽然他总是笑吟吟的,但她却能感觉到,这位风情潋滟的九殿下貌似玩世不恭,但实质却是狠辣阴冷的,让她很有压迫感,所以她在应对他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后来接二连三的接触,虽然总是被玉红气得咬牙切齿,但不知不觉中,却没有了先前的那种畏惧。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宇泓墨,裴元歌只觉得最初那种压迫感又回来了,而且比初见时更加骇人,就是一直完全不加掩饰的猛兽,对着所有人亮出了他锋利的爪牙。
“九殿下,您醒了?”见他神色不善,裴元歌轻声地道。
宇泓墨置若罔闻,依旧死死地盯着这边,一动不动,目光和神色阴冷骇人。
敏锐地察觉到他面色依然潮红,眼眸虽然阴冷,却有些涣散模糊,似乎并未恢复神智,裴元歌心中更加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想了想,轻声问着紫苑:“怎么回事?你们冲撞了九殿下吗?”
紫苑面色为难,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熬好了汤药端过来,正巧楚葵拿了浸冷水的帕子,青黛想要为九殿下敷帕子,结果九殿下突然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抓住青黛的手腕,就把她甩了出去。奴婢还以为是青黛那里冒犯了九殿下,呵斥了她两句,上前想要给九殿下喂药,结果九殿下根本就不理会,挥手就打碎了药碗,若非奴婢见机快,及时退后,只怕也要被扔出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裴元歌百思不解。
见九殿下似乎没有动静,楚葵小心翼翼地上前,扶起青黛,生怕一个动作过大,再引起九殿下的注视。
她们只是小丫鬟,根本就经不起这样的眸光。
宇泓墨那一甩力道不小,青黛只觉得浑身的骨架似乎都要散了,再加上他那般森然骇人的眼眸,更是吓得骨酥筋软,几乎站立不稳,如果不是楚葵扶着她,只怕又是一跤跌在地上了,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害怕。
之前只觉得九殿下生得好看又温雅,没想到起狠来如此骇人!
裴元歌问道:“是不是你们粗手粗脚的,弄痛了就殿下,所以才会惹他生气?”
“奴婢很小心了,应该不会的。”紫苑思索着道,神色有些焦虑,“小姐,怎么办?如果九殿下这样不肯让人近身,也不肯喝药,风寒会越来越严重,要是拖的时间长了就麻烦了!”
“药碗打了,汤药也洒了,紫苑你先去再倒一碗过来,我来试试。”裴元歌眉头微蹙,从青黛手中取过手帕巾子,在冰凉的井水中浸泡过,拧干,然后朝着床边走了过去。
她刚跃出一步,宇泓墨就立刻察觉到她的动静,目光“嗖”的一下转了过来。
只看他盯着青黛的方向,裴元歌看到已经觉得心中寒,这会儿被他紧紧盯着,更是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但紫苑的话言犹在耳,如果她也不行的话,她也只好禀告父亲,让父亲来处理这件事。毕竟,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九殿下在她房间出现意外!
裴元歌迎着头皮,仔细地注意着宇泓墨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九殿下?”她试探着叫道,“是我,我是裴元歌,你在高烧,要退烧才行,我给你敷条冷帕子好吗?”
宇泓墨微微皱起眉头,眼眸中闪过一抹迷茫,努力地凝聚视线,似乎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问道:“裴元歌?”
“是。”裴元歌应道。
宇泓墨眉头一松,原本僵硬防备的姿态顿时卸去,“砰”的一声闷响,又倒了下去。
裴元歌吓了一跳,忙摸了摸他的脑后,好在绣床上被褥十分柔软,倒是没什么事,把被子帮他盖好,将冰凉的帕子扶在了他的额头。这次,宇泓墨却再没有先前的那种激烈的反应,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将帕子放在额头。
冰冷的帕子似乎让他感觉到舒服了点,昏迷中的他眉宇微松,出了一声满足的呓叹。
木樨试探着上前收拾破碎的药碗和洒了一地的汤药,这次宇泓墨依然没有反应,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轻拍着胸,心脏慢慢落回原处。方才九殿下的模样实在太过吓人了!
见他这样,裴元歌微微放下了心事,心中一阵感慨。
宇泓墨方才的模样的确骇人,但明显的神志不清,所有的动作完全是本能的反应,那种警惕和戒备的姿态,显然是长期防备下形成的,青黛和紫苑都是陌生人,也许是他察觉到陌生人靠近,就本能地亮出锋锐的棱角,用这种方法来保护自己。而她总算跟宇泓墨有过几次接触,他应该是察觉到是认识的人,所以才会放下戒备。
方才的他的确骇人,可是,若穷根究源,更多的却是一种悲哀凄凉。
如果他这位皇子殿下过得安逸舒适,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本能?显然是时时刻刻都生活在危机和争斗中,这才养成这样的习惯。那座全天下最尊贵豪华的宫殿里,只会比她所处的宅门更加凶险诡谲,贵为皇子又如何?宇泓墨他要面对的明枪暗箭,只怕比她这位小小的尚书府嫡女要多得多,也要可怕得多。
裴元歌想着,轻轻感叹,心中忍不住浮现出一股同情和怜惜。
因为烧,宇泓墨的脸上不断地渗出汗珠来,裴元歌取过帕子,轻柔地帮他擦拭着。
这会儿工夫,紫苑已经重倒了一碗汤药端进来,见宇泓墨已经安静地躺下,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听木樨笑声地将方才的情形简略讲了一边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有些犹豫地将汤药递给裴元歌,心中有着淡淡的阴霾和隐忧。
九殿下为何单独不抗拒小姐的接近?
难道说……。毕竟,小姐已经定下了寿昌伯世子的亲事,而九殿下却又那样乖张骄横的性子,肆无忌惮,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比五殿下更加恣意妄为。如果九殿下心里真的惦记了小姐的话,只怕这事情会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对紫苑来说,小姐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可是,要过得好,并不是身份越尊贵就越好,有时候站得越高,是非就越多。
但这些,显然都不是她一个丫鬟所能左右的。
紫苑只能把这些都藏在心里,祈祷着苍天能够眷顾小姐,让她一声平顺喜乐。
裴元歌原本以为九殿下已经认出了她,乖乖地任由她为他敷冷帕子,喂药这件事也应该没有问题才对。谁知道,刚开始时,宇泓墨还肯张嘴,但喝下第一口汤药后,脸立刻皱成了苦瓜状,虽然没有把药吐出来,但接下来却是左躲右闪,拼命地摇头,紧紧地闭着嘴,死活不肯喝第二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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