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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瓦楞上一阵细密的沙沙声，他侧耳细听，是下雨了么？撑起身子来张望，飞进廊子的水珠溅湿了窗户纸，就着风灯，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长街上又传来更鼓，铃声适时响起来，丁丁当当，脆而悠远。

  ☆、第26章

  霏微的雨飘飘洒洒，雨势虽不大，依旧淋湿了头，淋得人睁不开眼睛。提铃不能打伞不能穿油稠衣，遇上老天爷找乐子，只有任他作践的份。素以摇着铃铛，抬手抹了把脸。乾清宫前的青砖用最好的工艺打磨，被雨一洗刷变得出奇的滑。穿布底湿得虽然快，贵在脚下稳当。现在她踩个花盆底像踩高跷似的，要走得直走得漂亮，还得防着疏忽之下摔个仰八叉，那真是费力又费神的买卖。

  她仰脸看看，无奈的对天喃喃，&1dquo;您这是要亡我呀！咱们商量一下，要不撑过这两天再下？才第二夜就这么不给脸，亏我以前那么敬重您呐！”

  老天爷没听见她的祝祷，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终于淋湿了夹袍渗透了中衣，棉质的布料沾了水淋淋漓漓包裹着身子，天又冷，风一chuī简直要人命了。还不能停下，只有咬着牙，昂挺胸在风雨里拼命。

  走得生厌了，懊恼的嘀咕，果然是百密一疏。早上把自己浇个透心凉，没想到晚上又来一回。这下子玩儿大了，说不定染上个要命的风寒，一气儿就得与世长辞。早知道这样，狠狠心弄伤了脚多好！伤了脚谁还能让她提铃？万岁爷再威严，奴才做不到啊&he11ip;&he11ip;想想都叫人高兴。这会儿呢？不但得在这儿顶风冒雨，还必须穿上花盆底，一不留神崴断腿，更遭罪了。

  呛了口雨，咳嗽两声，居然尝出点桂花头油的味道。怪妞子，这丫头看她一撮头翘着就下死手的抹油，这下可好，全流脸上了。她拿袖子擦擦眼睛，鎏金狮子脚下的香早灭了，连时候也摸不准，这是走了多久了？她哀声长啼天下太平，心里琢磨着，这要是一死，天下天不太平也和她没多大关系了。

  月华门当值的长满寿坐在油灯下揉核桃，他徒弟张来顺撑着后脖子说，&1dquo;师傅，您听这丫头声口，真可怜。这么冷天儿，这么大雨，淋上一夜不得出人命吗！”

  长满寿摇头，&1dquo;可怜怎么的？万岁爷不话，淋死就淋死呗！宫里死人又不是鲜事儿，多一个不算多。”

  &1dquo;这不是损yīn骘嘛！要是不往公爷府做知客，也不能落得今天这样。”张来顺还是比较有良知的，后悔一开始打人家姑娘主意。没有他们举荐，人家在尚仪局好好的，一点事儿没有。

  长满寿白他一眼，两只盘弄得油光锃亮的核桃棱子相互摩擦，咔咔直响。

  &1dquo;你小子这份孝心用在我身上，我半夜能乐醒。甭说公爷府丧事儿，没伺候丧事儿前她就已经在乾清宫撞上万岁爷了，怪谁？这可不是我设计安排的，大帽子别往我脑袋上扣。”他找根牙签剔剔牙，牙fèng里rou沫儿噗的一声往空地上一啐，&1dquo;依着我，淋点儿雨死不了，先苦后甜嘛！夜还长着呢，万一主子爷睡一觉突然想明白了，说&1squo;那个丫头人呢？叫她进来磨豆汁儿’，你看不就齐了嘛！”

  张来顺觉得有点悬，&1dquo;万岁爷天威难测，跟前伺候的人都知道。要能那么有人qíng味儿，宫里小主们就不会看见他大气儿不敢喘了。房里伺候过的尚且怯他老人家，一个使唤丫头还能叫爷半夜里想起来？”

  &1dquo;你懂个屁！”

  张来顺抹抹脸上唾沫星儿，&1dquo;听师傅示下。”

  &1dquo;狗息子，宫里混了这么久，半点人事儿不知道。”长满寿按捺着指点他，&1dquo;有句糙话你听说过没有？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后宫佳丽三千，那都是碗里锅里的。想要哪个，就跟吃席面似的，眼睛瞄一眼，底下人就给端到跟前来了。素以不同，她是篮子里的，还没收拾过的野菜。下三旗的野菜香呀，隔着一层，不是王公大臣的闺女，他爹只不过是个四品武将。万岁爷要她，还得瞧太皇太后、皇后答不答应呢！咱们爷多有谱的人呐，太上皇那时候闹的那出他都知道，越知道越要自省，越自省越挠心挠肺&he11ip;&he11ip;”他斜着眼看张来顺一脸憨相，鄙夷的调过头去，&1dquo;得，和你说不上。你踏实记你的门禁，别的都甭管。自己遇点事儿手脚就乱哆嗦，还cao那么些个心！”

  长满寿忙着念秧儿，张来顺从槛窗上看见对面遵义门上有人出来了，他压着嗓子指过去，&1dquo;师傅您瞧那是谁？是万岁爷不是？”

  &1dquo;哎哟！”长满寿打了jī血似的纵起来，&1dquo;没错儿，活儿来了！”欢天喜地的去摘墙上油稠衣，风帽往头上一扣，乐颠颠就跑出去了。

  皇帝站在门廊下看，长条的线顺着滴水流淌下来。他睡不着想散散，结果就散到这里来了。秋雨说不上大，但那股子寒劲儿往关节里钻。他拢了拢端罩，看外面黑dongdong的，远处铃声有些杂乱，也像打着颤似的。

  长满寿迎上去一千儿，&1dquo;我的好爷，怎么这会子出来了？外头风雨大，没的受了寒。”

  荣寿看他假惺惺，心里直犯恶心，暗道不是你弄来这么个丫头，万岁爷何至于这样！不过说来真奇怪，起先主子是一千一万个讨厌的，现在满不是那么回事了。唱太平嫌她吵得慌，这会儿没声儿了仍旧睡不着觉。不光这样，一下雨还念叨上了，别不是动了心思要抬举那丫头吧！横竖这样了，不如往上敬献一把。荣寿琢磨着，垂手道，&1dquo;主子还是回殿里去，奴才这就传素以进来面见主子。这丫头铃摇得不好，太平也唱得不响，主子当着面的责问她。还有豆汁儿的事，奴才瞧那绿豆都要泡糊了，她这么撂着算怎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