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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的等待
向远也承认自己的一颗心绝大多数属于右岸的领土。当然,不需要有人知道,在左岸的方寸之地里,她曾遗失了她最珍视的东西。
左岸在哪里?左岸为什么叫左岸?
章粤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塞纳河,它把我们的一颗心分作两边,左岸柔软,右岸冷硬;左岸感性,右岸理性。左岸住着我们的欲望、祈盼、挣扎和所有的爱恨嗔怒,右岸住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在我们心里打下的烙印—左岸是梦境,右岸是生活。
她看着自己名下的娱乐城那闪烁的霓虹灯,然后对着向远笑,“我还是喜欢我的左岸,所以我总在这里,你就不一样了。”
向远笑着喝水,并没有辩解。章粤是她屈指可数的私交之一,即使算不上知心好友,可毕竟也是了解她的。
向远曾经对自己的员工说过一句话—我没有梦想,只有规划。结果这句话在业内被传得广为人知。大家都知道,江源的向远是再务实不过的一个人,她为人处世目的明确,方法直接。但是,不可否认,她的方法通常是最有效的,所以她才能以一介女流的身份带着江源走出低谷,打开了现在的天地。如果一定要按照章粤的说法,泾渭分明地划分两岸,那向远也承认自己的一颗心绝大多数属于右岸的领土。当然,不需要有人知道,在左岸的方寸之地里,她曾遗失了她最珍视的东西。
看见向远面前的玻璃杯空了一半,身为老板娘的章粤亲自给她续杯。别人来到“左岸”,大多数是买醉,向远却每次都只喝水—确切地说,是加了糖的白开水,每5oo毫升的水加一匙糖是她最喜欢的喝法。章粤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每个人喜欢一样东西或者厌恶一样东西通常有自己的理由。她见过更奇怪的,有人相信喝自己的鲜尿液可以永葆青春,有人到“左岸”指明要点画眉鸟的血……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向远日复一日喝着这样的糖水,却丝毫没有胖的迹象,此时她白色丝质衬衣敞开的领口下,锁骨深刻。
“看着我干什么?”向远顺着章粤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细长的单眼皮便有了弯月一样的弧度。
章粤说:“我看你这家伙,怎么这么瘦?”
向远抚着自己的锁骨,半认真半戏谑地说:“不都说努力工作才有资格吐血吗?瘦是勤奋的代价。”
“你也未免太过勤奋了,用得着把自己逼成这样吗?”章粤想到一些事,不由得叹了口气,“叶骞泽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章粤是个聪明人,这话一说出口便有些后悔。虽说向远的丈夫,也就是江源的前任负责人叶骞泽失踪了四年多是g市人尽皆知的事情,可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她不该揭开这个伤疤。
面对章粤略带歉意的表情,向远却显得坦然了不少,她平静地摇了摇头,“消息是不少,但一条有用的也没有。”
据说四年多前事那天,叶骞泽乘船出海钓鱼,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但是那次却一去不回。当晚,叶家曾经接到过绑匪打来的电话,诡异的是,尽管叶家一再表示愿意支付赎金,绑匪后来却再也没有跟他们联系过。警方介入调查后,多方搜索均一无所获。g市知名的建材生产企业—江源建筑材料有限责任公司的总经理叶骞泽就这样随着他的船和绑匪一同消失在茫茫大海上,至今下落不明。此事一度成为本省各大报刊媒体纷纷报道的一大闻,沸沸扬扬了一阵之后,虽然不了了之,但是坊间仍有各种传闻,说什么的人都有,有人传言叶骞泽已被撕票;也有人说由于当时江源投资失误,叶骞泽实际上是不堪负债,投海自杀;有些好事之人捕风捉影地杜撰出了一些离奇的故事,说什么江源总经理为爱抛家弃业,远走高飞;更不堪的是,还有人议论叶家寒门出身的媳妇手腕太狠,不甘作为副手辅佐丈夫,因而制造了一起绑架案,杀夫夺权,为此警方甚至数次找到向远,要求“协助调查”,结果当然毫无证据。
这个世界有人演戏,自然就有人看戏,演戏的人如痴如醉,看戏的人隔雾看花。但是不管别人怎么说,章粤认识向远多年,向远和叶骞泽的恩怨她看在眼里。她相信向远是一个咬起牙来什么事都做得出,什么事都做得到的人,可是就算她负了所有的人,唯独不会负了叶骞泽。
向远这样的女人,即使不嫁入叶家,也不愁没有一番作为,然而她多年来一直站在叶骞泽身后,跟他一起打拼。将江源从父辈手中一个国有改制的小股份公司一步一步展成为g市知名的生产企业,外人看来这是叶骞泽的成功,而其中谁付出了多少,明眼人都心知肚明。
向远爱钱,谁都知道,可是在她心中,有一个人比钱更重要,谁又知道?
叶骞泽四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叶家的人其实也慢慢相信他凶多吉少,只有向远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寻他的下落,不肯放过一丝线索。有些难过和伤心不示于人前,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就算是女强人,也是一个“女”字在前,再“强”也是个“女”人。所以,当年在听说有人质疑叶骞泽的失踪与向远有关的时候,章粤就问过向远怎么想,向远只说了一句话:“拿得出证据我就坐牢,拿不出证据就别想在我面前逞威风。”
事实上,叶家这些年来主事的人都是向远,而没有她就没有江源的今天也是个不争的事实。时间一长,尽管叶骞泽的部分亲戚还在背后议论纷纷,但叶家人丁单薄,真正的叶家人如今还剩下几个?他们尚且沉默着,那些所谓的亲戚又有谁敢当面对向远指手画脚?
仿佛为了转移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章粤指着puB大厅角落的一桌人对向远笑道:“看见没有,那边有个孩子倒长得不错。”
向远兴致不高地看了过去,“谁又入你的法眼了?进了你这大门,长得稍微周正一点的孩子你就不肯放过。”
“别把我说得像淫媒似的,我就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这也算是身为老板娘的福利吧。你还别说,那男孩还真有点眼熟,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你看看有没有印象,说不定真是哪个熟人家里的孩子。”
向远眯着眼细看,章粤的眼光一向不差,她说的那个“长得不错的孩子”其实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孩,头短短的,眉目俊秀,确实不错。只不过他坐在六七个大献殷勤的女孩子中间,却丝毫没有坐享齐人之福的春风得意,反倒双眉紧蹙,坐立不安,局促得如同落入狼群中的羔羊。
章粤被那边的场景逗乐了,唯恐天下不乱地招来旁边的服务生,叫给那边的小帅哥送一杯酒,就说是“左岸”老板娘的特别优待。向远无心跟她玩下去,从手袋里抽出钱压在杯下,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壶茶的钱。
“我明天还要早起,你慢慢欣赏。”
章粤知道她的性格,对她的付账也不客气,让服务生把钱拿走,还不忘对着她起身的背影问了一声:“哎,你还没告诉我你认没认出来。我记性一向好,这孩子我肯定见过。”
向远啧了一声,“你的熟人都是二世祖,能有这样的孩子吗?”
她朝门口走去的时候,借着摇曳的光线看了看表,不过是晚上十一点多,对于这个不夜的城市来说,许多精彩才刚刚开始,她却觉得累了。
“向远……向远?”
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唤声,她没有回头,径直朝前走,直到感觉有人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臂,这才无奈地驻足转身。刚才被章粤青眼有加的小帅哥面带犹疑地站在她身后,看清楚她的样子之后,开心地露齿一笑,“向远,我就知道是你。”
向远却不应他,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脸上似笑非笑的。
“向远?”他见到她这个样子,有些束手无策,不由得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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