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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干吗?”
“服了你了,天这么黑,不好好回家睡觉,在黑暗里晃悠个啥?看你这样就不象是好人!”对方年龄不大,却用手点点他,还想说出更难听的话。
“管你什么事?路是你家的?我要怎么骑还向你打报告?人五人六的,烧包样!”他怼了回去。
“找死的货!”对方骂他一句,用手点点他,张大嘴,无可奈何摇着头走了。
李宜忠下了车,把车靠在树上,甩一把汗,这是急躁的结果,双手卡腰,跳起来,“姥姥,你死老子都不会死,我只尝了风花,还有雪月呢,狗日的,诅咒老子,门他妈都没有!咒一咒十年旺!”汽车早已经走远了。他拍拍座垫,重新上车,“出门没看皇历,嗑瓜子,竟能嗑出个臭虫,真他妈晦气!”
公路象条蛇,蜿蜒北上,想想这一天,如此大起大落,才知道不是贾福生有多聪明,而是自己象个笨瓜,欲盖弥彰,只不过自己的说辞太过拙劣。风已经平了,浪已经静了,他仿佛听见杂声远去,看见汹涌澎湃的潮,正在向远处退却。
贾福生只不过是个贪占小便宜的老狐狸,区区四十块钱搞定,这个人虽狡猾,一旦敲定的事,决不会节外生枝,他会帮你把屁股擦得干干净净,连臭味都没有,比水冲都干净。
李宜忠有些后悔太冲动了,是不是要等事情冷冷皮,再到城北去逍遥,太急功近利,让他感到有些飘,感到极度的恐惧,前面是苍茫的,后面是迷茫的,我这是要干什么?象鸡勒,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前看看,再后看看,进退两难,也罢,箭在弦上,他奋力爬上自行车,一路上弯弯曲曲,向北进发。
昏暗的灯光下,早已经没有了白天的喧嚣,窄窄的油腻的巷子里,象一口枯井,深得让人不敢踏进去,附生在墙上的植物,在风中象软软的手在招摇,从自行车上下来,他握着自行车把,贼眉鼠眼向里看,心已经热切起来,半路上的七上八下,早已经一点点,象沙粒撒在路上,偶尔有人经过,并不看他一眼,径自走进去,“哎~……”他想打听一下,怎么去八角楼,甚至是修车施仁德,可是那个人头不回。
他一边往里走,象踩在薄冰上,一边心花开始怒放起来,王红,你这个撩人心魂断人肠的小婊子,狐狸精,你把我深更半夜勾到这儿,看老子今夜怎么收拾你!石板路,磨砾出平滑,推着车往里走,心里发毛,发颤,直打滚,我的个乖乖棍,这条巷子这么冷僻,这么幽深,蛐蛐趴在绿色植物中哼唱,惬意且悠闲,有个妇人,端着水盆出来泼水,“哎,你好!请问,施仁德修车铺怎么走?”
“你问谁?施仁德?我们这儿没这号猪狗不如的东西!早死了,骨头早他妈上黄锈了,去地下找阎王爷吧!叭!”水就冲着他泼过来。
李宜忠眼急手快,躲到边上,他相信:这老妇人一定知道的,只是不屑告诉他,水哗哗坠进阴沟里,听得见重重的关门声,“妈的,老子还就不信了,死了张屠夫,老子还能吃连毛猪?活人能让尿憋死?”他嘟囔着,心却向下沉,再回一下头,巷子口象窗口,透出温润的光。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骑上去,两边是高度紧张的黑魆魆向他挤压,为了壮胆,吹起了口哨,声音象省略号断断续续,这他妈是人住的地方吗?让人发怵。
突然,一个黑影从偏巷涌出来,那影子被狐光拉得极细极长,象一枚剑向他刺过来,掠影一晃,差点儿从自行车上掉下来,“谁?在那儿干什么?”惊鸿一瞥。
“我!兄弟!”人气味升腾,脚步声细碎细碎。
“八角楼怎么走?施仁德怎么找?我车子坏了,找他修一修!”
“再往里一百米左右,先左拐,后右拐,八角楼南边,本槐树和杨槐树大院就是,你是来干那事的?”
“不!不不!我来修车!那事是啥事?你污我清白!”他的借口如此拙劣,连那事他也知道?自己就这么卖了自己。
“我一不举报你,二不讹诈你,怕什么?你是找一片红还是找一片萍?”
“什么意思?”李宜忠一头雾水。
“装B!那里是泯灭人性荒唐的世界!慢慢体会吧!”男人摇头晃脑嬉笑着,“你的车子没有坏,是你的心坏了,他修不了这个!”
李宜忠一只脚蹬在墙上,任凭那个人吹着口哨离开,“他妈的,又是左,又是右,到底是左还是右?”吐口唾沫,“老子天生就是智障,分不清,去孙,走着!”墙被他后蹬,摇摇晃晃,八角楼矗立在那儿,何尝不是擎天白玉柱,岁有苍桑更迭,无论风云怎么变幻,八角楼依然孤独地站着,台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那种有增无减的墨绿,风侵雨食风骤,绿苔绣织,墨斑杂踏,警醒人的历史,已经太过遥远,偶尔看见它:是不是该拆了?只是心灵拷问,没有用的东西,为何不拆除?无论历史怎样荒唐,没有人真正有勇气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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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终天来到同时拥有两棵不同树的大院,它距离八角楼不过一根扁担的位置,居位在八角楼上的飞鸟,一展翅,就能低飞到洋槐树上,斑驳灰白的鸟屎,象刻意涂染的花纹,大院座南向北,依的是地势,乱的是规矩,它不是传统的东南或西南向,采光性能差,冬天喝的是凛冽的西北风,门响窗户响,绵长而幽怨,春天在壁光的瑟缩中发抖,只有夏天,可以安逸坐在阴影里摇着扇子,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陈谷子受捂,可能种了不出,烂芝麻也许榨出油来,味不正,磨碎了喂猪极有可能,可猪是吃糠的东西,油太大会滑肠了,喂出毛病,更会惯出脾气。
可有些人就是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地方,小小的院子,住得满满当当。
月牙风情万种,撩拨着欲望跌宕起伏,“嗯!嗯嗯!”李宜忠扎好车子,晃了几下脖子,清清嗓子,要去敲门,没成想门是虚掩未插,钩齿一样的弯曲,敲出不经意的破绽,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把头伸进去,“请问:这是施师傅施仁德家吗?”电风扇的呲呲声从两边关着的玻璃门内传出,里面有男女的嬉笑声,鸳鸯戏水正缠绵,电视人物说话声,没人答理他。
那黄晕的灯光,嬉笑声让他焦躁饥渴的心,听见欢快水声一般,潮湿起来,望梅止渴,是曹操玩的把戏。
“施师傅,我要修车!”这一嗓子,不比驴叫差,短粗孟浪、尖啸刺耳。
“天太晚了,明天吧?”正门的房子里嘣出个不耐烦的声音。
“我路远,不修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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