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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指着我厉声道:“你听到没有?我真杀了你啊!”
她的眼睛里满是狠厉的光,感觉就要溢出水来,我知道今日我继续留在这里她不会罢休,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牵着豆豆出了门。
恰好魏明蹦蹦跳跳的进来,将玻璃门狠狠摔在墙上,门框和玻璃同时颤巍巍的响,我问魏明,“去不去南湖玩?带着豆豆逛逛?”
魏明的爽快的答应,“好啊,重新披上外套,从我手里接过豆豆的狗绳。”
南湖几年前重新开成了风景区,如今湖上落日红霞,微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美得很。但风景区终归没能做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游客,如今便寥寥无几了。
我给魏明和豆豆拍了几张照片,配上诗文“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了朋友圈,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又赶回去。
家里面已经上了两桌子的菜,大妈叫我去洗手准备吃饭,我们家洗手间是在父母的房间里,早晚洗漱之前都得先敲门才能进去,像是要经过他们同意似的,这对于我和魏明来说是非常的不方便,但对父亲母亲来说,是极其方便的,所以我形成了去厨房洗手的习惯。
刚贴近门口,就听到母亲正和哪个亲戚念叨着:“我家姑娘不懂事啊……”
我知道她在细数我的弊端,以作为她与别人交谈的话题,魏明的胖、父亲的懒、我的丑,向来是母亲的三大谈资。
我推开门,是大嫂,她顺势端着菜出了门去,厨房里满地狼藉,一地的泥水和鲜明的脚印子,像是里面下过一场雨。橱柜上盘子摞盘子,筷子泡在水池里了霉,抹布躺在一旁,污水在橱柜夹角汇成一注留了下来,淌在地上。我将垃圾桶一脚踢在水注下面接着,弓着身子,生怕台面上的水碰在我的衣服上,母亲问我:去南湖了吗?
我说:嗯。
她又说:把你那条狗扔了。
我关了水龙头出了门,又回到我的卧室,趴在我熟悉的床上,魏明仍旧在打游戏,只要回到家,魏明就一直在打游戏。
在魏家,男人们喝醉酒是常事,女人们的桌子已经早早扯下,我的大爷们、叔叔们,还在互相劝酒,需要每个男人的老婆轮番去叫停个两三翻才能作罢,彼时已经到了夜里九点半,而他们又互相勾着肩,打算去我二大爷家再喝一轮,没有人能劝得动,他们总是对自家女人说:你知道个啥?
工作多年,我已经习惯晚睡,熬到一点都是常态,零点,院子里的灯打开,是母亲扶着父亲回来了。父亲躺在大门口,母亲叫上我,将他拖了进来。我们家大门前有个挡雨的棚子,是放电动车的,夏天也可以乘凉。
父亲躺在地上说着胡话,他16o多斤,我们两个人都搬不动他,我说:“拿床被子盖上,睡一晚得了,这儿又淋不着晒不着的。”
母亲说我胡闹,说出去让人笑话,于是我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母亲说:“等他酒醒,扶到床上去”,让我去给他泡一杯白糖水,多放些白糖。
我对人没有她这样的耐性,不明白为什么要为别人的错误擦屁股,于是将白糖水给她端来,又给父亲拿了一件袄盖着,忙完这些,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睡觉。
我常听母亲说,父亲以前是不酗酒的,但魏家从没有一个人不酗酒,他们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到了某个年龄段忽然就开始嗜酒如命。
现在我自然明白了,没有什么是生来如此,人这一生所遇到的一切都在逐渐影响着我们,而影响最深的,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父亲母亲,丈夫和妻子,是他们,是我们与他们的关系和距离,将我们推向了某个方向,进而成为了某一种人。
就像父亲一开始是不酗酒的,年轻时他也曾说过他喝酒的大哥,说:我看看不喝酒会不会死了!而今他喝得躺在地上,只能让人拖进家门。
第二天中午我准备赶回潍城,母亲还在计较豆豆的事,她说我敢将豆豆带走她就要杀了我。若是现在的我自然不在乎,别说我知道她不过是口头上威胁,就算是她真的敢对我动手,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还手,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生命。可那时的我不行,母亲的命令对我有着神谕般的力量,我无法反抗她,亦无法反抗那个肯听从命令和威胁的自己。
我只能留在家里哪儿也走不了,就算是母亲出了门,我也无法违抗她的话:你要是敢带它走我就杀了你!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我已经开始考虑旷离的事,是魏明,曾经在我每一次离开都把我的包藏起来不肯让我走的人,他牵着豆豆,推开门偷偷跟我说:“姐,你快走,你还不快走?”
我恍然大悟:我为什么要继续留在这里遭受折磨,听她说她要杀了我?我明明可以逃出去!
我将豆豆放进了双肩包,违抗母亲的命令让我心如擂鼓,我从手机上叫了出租,一路开去了车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而松的这口气让我开始明白:我其实可以不用听她的话。
回到潍城,我等着母亲的来电斥责,可等了半个月仍旧没有一个电话打过来。一个月以后家里才来了第一个电话,电话里母亲丝毫没有谈论到豆豆的事,似乎它从未存在,语气中谈笑风生,温柔和蔼,这令我开始迷茫:她明明那么痛恨豆豆,甚至威胁我带它走就要杀了我,可我将它带走了,还是偷偷的,她却没有训斥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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