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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折 人见人欺1（第1页）

日上三竿，萧寂雨方才懒洋洋的从麦秸巷缓缓走出来，旁边便是他这些日子常去的状元楼，他的身影才出现在巷子口，状元楼的掌柜已经站在门口等不及似的与他打招呼了。萧寂雨笑眯眯的点点头，却没有走过去，而是径直过了州桥，拐进了投西大街。

这一条街上的人基本上都认识这个身形颀长，面容却瘦得有些脱相的痨病鬼，今日他照例在王娘子包子铺买了四只梅花包子，正要付钱时，王娘子却满脸堆笑的推辞道：“不用啦，萧公子，你朋友给了我一个金锞子，嘱咐我以后你来拿多少包子都只管拿就是。”

萧寂雨微怔，眉梢轻抬，“哦”了声，却没有追问原由，他混迹江湖多年，朋友说少不少，说多，似乎还没有仇家多，尤其是当下，虽是他有意在汴州城招摇过市，但对方这般故弄玄虚的隔空出招，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想不出对方的来头，索性抛开不想，萧寂雨耸耸肩，自蛊毒发作间隔缩短，日渐频繁，他为抵抗蛊毒发作耗尽心神，身体疲乏下，似乎连脑子也愈发惫懒。他素来是个散漫随性的人，心里有了提防，面上云淡风轻继续按平时惯常走过的路线前行。

果不其然，怪异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接下来的李婆婆肉饼摊，葛三郎茶铺，乃至遇仙正店，他每到一处买东西，必定先有人替他付了银钞，而且出手都大得

惊人！

譬如说遇仙正店乃是酒庐上户，但里头的银瓶酒也不过卖八十四文一角，羊羔酒不过九十四文一角，而他那位所谓的“朋友”，一出手便给了店老板一颗南海珍珠。仅看这颗珍珠的成色，便是盘去这家店亦是绰绰有余，难怪店家喜得将萧寂雨当作了自己的老爹般伺候了。

萧寂雨笑呵呵的接过酒，他喝酒并不大口，速度却不慢，没一会儿又要了一角酒。酒庐东家亲自将酒端了上来。萧寂雨不紧不慢的继续喝着，眼角余光打量四周，并无发现任何异常。饮酒作罢起身，脚步微微踉跄，原由些蜡黄的脸色透出几分绯色，萧寂雨出了酒庐，原路返回，到得状元楼时，那掌柜的哈着腰迎了上来，满脸喜色，朗声招呼：“萧公子，您可来了……”

萧寂雨心中一动，谑笑道：“该不会是你今天也发了一笔横财吧？”

掌柜的一愣，随即笑道：“萧公子真是说笑了……您有这样的好朋友才真叫羡煞旁人呢。”

萧寂雨见他神色间有一丝暧昧流露，忍不住笑道：“别告诉我，我这个朋友还是位绝色红颜？”

掌柜的嘿嘿笑了两声，领着萧寂雨往二楼的雅间走去，嘴里却压低了声音，说道：“您可别多心，讲句实在话，那姑娘长得真不错，而且……嘿嘿，我不多嘴了，爷您心里比我清楚不是？”

雅间朝东开的窗子，极目远眺能清楚的看到汴

河，萧寂雨却无心去看窗外的好景致，他的注意力全被面前用六张八仙桌拼起的桌子吸引住。雅间原本还见宽敞的空间，被这六张桌子挤得逼仄不堪，但最最惊人的还是那满当当的六桌子菜色。

自左往右：旋煎羊、白肠、鲊脯、冻鱼头、姜豉子、抹脏、红丝、批切羊头、辣脚子、姜辣萝卜。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角儿、生淹水木瓜、药木瓜、鸡头穰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广芥瓜儿、咸菜、杏片、梅子姜、莴苣笋、芥辣瓜儿、细料馉饳儿、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刀紫苏膏、金丝党梅、香枨元、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脍、煎角子……

这些吃食显然并非状元楼一家所有，几乎囊括了汴州城各家招牌，饶是萧寂雨这个好吃之人、会吃之人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他眼中掠过一抹惊奇后，随即恢复常色。

状元楼掌柜在一旁指着这些大小菜碟说道：“这些都是各地有名的小吃，先给萧公子开开胃，过一会主菜便上来了。”

萧寂雨此刻除了匪夷所思外，只能是受宠若惊了。

能这般花心思招待他的人，显然不可能是仇敌，就这般行事风格，他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猜想，这是又不太敢相信，一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手指拿捏着筷子竟是微微有些颤栗。他愣了好久才回过

神来，却见掌柜的已经颠颠的下楼去了，剩下他一人面对这几十样小吃，生出一种不知从何下筷的茫然感。

正欲打起精神动筷之际，忽听楼底窗下，一个破锣似的嗓子扯开了大喊：“萧寂雨！萧寂雨！萧寂雨……”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更比一声难听。

萧寂雨初时还能置若罔闻，到得后来，只听满楼的人都被惊动了，有不少人跑出去看热闹，楼底下嘁嘁喳喳的说话声闹作一团，可这般鼎沸的人声却依然压不住那道破锣声：“萧寂雨！萧寂雨！萧寂雨……”

萧寂雨叹了口气，将筷子轻轻放下，看了眼那慢慢一桌的吃食，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舍，而后起身，推开雅间门往外走。

掌柜的正站在楼梯口，局促不安又带着歉意的搓着手，讷讷道：“其实萧公子您可以不用理会的，我找小二将人赶走便是。”

萧寂雨摇头道：“是某连累了掌柜。”

对方来意不明，但这般公然指名道歉的怼店门叫嚷，显然也不可能是心怀好意之辈。

萧寂雨下了楼，那破锣声还在嘶哑高喊。

萧寂雨扬声打断道：“我来了！”

那破锣声猛地收声，周遭众人的指责谩骂声倒是没停。

萧寂雨走了过去，围观的人群自然而然的让开道，有人小声窃窃：“原来这个痨病鬼就叫萧寂雨，名字起得倒怪风雅的，只是怎么长的这样？”

有人立即驳斥道：“这人衣着不凡，比

你高出大半个头，依我看，哪怕是个痨病鬼，长相也胜过你数倍！”

眼瞅着围观的要吵起来了，萧寂雨赶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只见正对着他方才雅间的窗户底下站着一个人，人影背对向他，虽是男装，可从身形上看，明显是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