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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着车壁疑惑半天,终于弄明白自己是坐在车里,环顾四周,顿时不满,“你又开它来!你怎么这么喜欢这辆破车!”
正是那辆白色路虎,私下我们出行时,他几乎都开着它,几年下来我已形成条件反射,看到它就如同看到为安,总有种阴魂不散的压迫感。
为安仿佛没听见我的抱怨,后脑勺对着我只专心开车,我愈发不满,伸手去摸开关,“我要下车,我不坐这个车,开门开门。”
细微磨擦生响起,车门被落了锁,为安从视镜里睨我一眼,“你好好躺着,一会儿就到家了。”
鬼才要听话,酒壮人胆,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他,更不愿对他言听计从,我努力身体前倾,靠近他背后,对着他耳朵大声道,“我就不躺着,我就要现在下车,你给我停车。”
为安不为所动,视我若无物,我恼了,伸手试图抓他耳朵,“你听到没有,聋子。”
为安偏头躲过我魔爪,顺手拨开我手掌,“明朗,坐好。”
我重心不稳,手臂力道落空,身体不受控制往前一扑,下巴咚一声结结实实磕在椅背上,偏偏我正要开口说话,顿时将舌头咬个正着,疼的我嗷唔一下叫出声,再顾不得其他,唔着嘴直叫。
为安也吓了一跳,他偏头看我一眼,将车匆匆停至路边,下来打开车门坐到我身旁,“磕到哪里了?嘴张开我看看。”
舌头疼的我几乎无法讲出完整语句来,可他刚刚坐进来的样子似曾相识,一下打开我记忆深处的一副画面,我捂着嘴,不让他碰我,边吸气边控诉,“常为安,你欺负我,你总是欺负我,上回被你咬出血,这回又被弄出血,你跟我舌头有仇么?”
为安先是不解,之后慢慢勾起唇角,黑色眼睛里似有点点星光亮起,“不是忘记了?怎么醉酒后倒又想起来了?明朗,你有个奇怪记性。“
是否记性奇怪并不重要,我总算明白为何潜意识里会讨厌此车,原来曾在车里发生让我羞愧一幕,我恨不得再不要记起来。
被常为安带到c城后,原以为就要做他枕边人从此成为笼中鸟不得见天日,不料他却未动我分毫,而是将我与明媚转入新学校继续念书,用他的话说便是未及成年太过单薄,亦不喜自己身边人是文盲,我后知后觉理会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嫌我还不够味道,就像羊羔一样,养肥之后再宰杀更得宜,我便是待宰羊羔,只到最好最美的时机他方才会来摘取。我早晚逃不过,但好歹暂时放下心来,与明媚一起开始在C城的新生活。
不得不承认,常为安虽手段强势,但他的确细致体贴,我与明媚之前从未离家住校,未免我们不习惯,他在学校附近租下宽敞公寓供我们居住,并雇有阿姨照顾我们日常起居,让我们不曾为新生活而忧心分神,只专心学业。
饶是这样,我的日子并谈不上多好过,来到C城后,以往好友同学统统失去联系,家中变故让我不复曾经开朗,而如今身份尴尬,亦无多余心思结识新朋友,高三课程紧张,人人扑在学业上,对转校而来的新同学亦无多少关注与耐心,我渐渐成独行客,除了明媚外,竟无一个说的上话的朋友,而明媚比我小,我不能将自己的苦楚孤单让她分担,她亦有各样新生活难题需面对。
高中毕业晚会那一日,众人狂欢,为同窗情谊而笑,为即将分离而哭,我坐在角落里如同看戏般看他们,一个人不知不觉喝掉好几瓶酒,直到滑倒在地面,方被人察觉。
我被常为安接回,坐到车里时我难受的很,不停扭动,常为安一面替我系安全带一面出言警告,“你最好不要乱动,待会吐在车里,可没人会替你收拾,还有,这是新车,不要让它第一次开出来就装满污物。”
新车了不起吗?我左右看看,想抬脚在车壁上留下一只鞋印,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退而求其次,使劲揩了一点鼻涕出来抹在明镜般车窗玻璃上。
常为安坐到驾驶位上,他显然看到我的小动作,眉头很快挑起,不赞同的睇视我。
我早熟识他那套好习惯坏习惯的论调,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说道,“我知道这不是好习惯,可鼻涕流出来了,我能怎么办,难道再吸回去不成?”
常为安皱皱眉,不受我模糊重点的影响,冷静提醒我,“用纸巾擦掉。”
可手边的纸巾盒里空空如也,我无辜的看着常为安,举着手指头嘻嘻笑,“没有纸巾了,怎么办?”
常为安侧身去拿后座上的纸巾,他穿着一件灰色套头毛衣,细软衣料柔和异常,我想了一会儿,径直伸出还有湿意的指头捻住一只袖子使劲擦了擦。
常为安动作顿住,我拍拍手,见他看我,我想了想,于是抓起他的袖子十分认真的蹭蹭鼻头,之后得意宣告,“都干净了,不用麻烦你取纸巾了,你开车吧。”
常为安掸掸被我当纸巾般揉皱的袖子,“明朗,你胆子越来越大,不怕被赶下车自己走回去?”
若是平常,我肯定乖乖闭嘴,可眼下我是真的不怕,“赶就赶咯,赶到哪里,反正都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车子没有立即发动,常为安偏头看我,“明朗,你不开心?”
很久不曾有人问我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许久未关注内心,猛然被问起,只觉恍然。
常为安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平淡淡,“你应该开心起来,大好年华不该郁郁寡欢。”
难道我不想吗?我鼻子一酸,“我什么都没有了,还要怎么开心?常为安,你不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么,那你告诉我,我该怎样一无所有的开心起来?”
我们的车停在饭店不远处,聚会结束后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三三两两勾肩搭背挽手扶臂不肯散场,笑闹着寻下一场所继续作乐,他们的名字我并不能叫上来,他们的面孔我亦不算熟识,可他们之间的亲密让我羡慕。
我看着他们嬉笑着从面前走过,“我也曾如他们一样呢,家庭完整父严母慈,姊妹和睦,朋友环绕……不,我曾比他们更幸福,爸爸妈妈当我如宝,虽总是恼我不听话,但细细想来,从小到大他们不曾真正打过我一回,谁说我一句不好,他们比我自己还要生气……”
“我读书时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当然,我承认我的出名史并不算太光彩,但这并不妨碍我有许多朋友,男男女女一群群,每次生日会时家中宴厅几乎都坐不下,其中有几个知心的我们约好将来上同一所大学,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但不准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如果不凑巧喜欢上同一个了,便一起扔掉那个男人……”
我说着说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起来,常为安不知何时取来纸巾,他抽出几张递给我,并不插入我的回忆中,只静静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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