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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魏忠叹道:“记得二十多年前吾和任兄曾携手至此同游,今日看着阴敦等人年少英气,难怪‘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吾辈老矣。”
公孙河站得离水较远,河风犹寒,身上浆洗得泛白的纱袍难御风寒。悄悄裹紧些袍服,这件纱袍还是三年前自己定为六品时族中所赠,作为寒门子弟能定为六品,极为难得。
还记得消息传出,前来提亲之人络绎不绝,爹娘高兴得合不拢嘴。可是公孙河拒绝了这些求亲,他要再苦读三年,争取升品,若能升至五品以上,就能入仕为官了,而不是在佐吏中空耗时光。
想起正月底阴敦私下找过自己,说有位族妹才貌双全想嫁于自己为妻。以阴家的位,自己能娶其族女算是高攀,不过公孙河也知道,如此一来自己便等同入赘阴家了,实非所愿。
见公孙河拒绝,阴敦暗示其父正在谋求郡中正之职,届时定品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寒门子弟想上进难比登,自己若不答应这门亲事,若阴敦之父果真成为郡中正,升品的希望恐怕就要落空了。
想到辛苦又三年,父母家族殷殷期盼,可能成为泡影,公孙河满是悲哀。思之再三,公孙河请阴敦宽限些时日让他想一想。
阴敦大度道:“公孙兄尽管多思虑些时日,不妨等郡中正的人选拟定后再做决定。我与公孙兄是好友,希望能亲上加亲,即使不成,也不会妨碍公孙兄的前程。”
话说得好听,但公孙河怎敢用前程去赌,等到五月吧,若郡中正真是阴敦之父,自己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环顾四周,前来参加聚会的寒士不在少数,个个蔽衣陋巾,不胜风寒,看上去畏畏缩缩,哪像那些世家子弟锦衣皮袍,趾高气昂。公孙河暗暗誓,将来绝不让自己的孩儿像自己这般辛苦。
已至巳正,艳阳高照。阴敦命人将牛车上的毡席铺在沙滩之上,又命仆从搬下酒菜摆好,五十余人沿河而坐,把酒临风,坐而清谈,不亦快哉。
高允率先持酒起立,三缕长须迎风拂动,高声道:“今日诸贤相聚淯水之滨,吊古伤今,畅所欲言。诸君,且先饮一杯助兴。”
杨安玄知道这类清淡并无特定话题,可臧否人物、评论时事,亦可谈玄弄经,随心所欲、百无禁忌。言论可引得旁人共鸣、高声喝彩,亦可遭人出声反驳、相互辩难,借以展露才华,成就声名。
等高允坐下,身为东道主的阴敦起身道:“市、平林之立更始,是为下望刘氏再兴也。更始才德不足,枉受推戴而尸乎其位,焉能不败。”
“不错,此论甚妥”、“一针见血,阴公子高见”,一通附和拍马声。
接下来,魏孜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马行空道:“汉太傅陈君仲举,一屋不扫而扫下,实为读书人之典范。”
又是一片附和声,杨安玄悄悄打了个哈欠,这种不着边际的清谈,着实无聊。
耳边聒躁,杨安玄捉狭冒出一句,“有万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过”。
众人一寂,细细回味。魏忠勾动心事,击掌唱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和声渐起,慷慨悲歌,座中不少人泣下。杨安玄哭笑不得,这就是所谓的魏晋名士风流。
等歌声止歇,公孙河起身慨然声道:“忠武侯称淡泊明志,吾以为淡泊亦可明心也。淡泊可至性情平和,体会妙理,心不蒙尘,诸君以为如何?”
叫好声四起,尤其是寒门士子声音越大,替这个寒门标杆喝采。
边谈边饮,酒至酣处,有人放声高歌,有人起而作舞,淯水之畔放浪形骸、神魔乱舞。
杨安玄亦有几分醉意,摇晃着起身吼道:“来。”
阴敦以为杨安玄要做诗,命人摆好案几,铺好纸。哪料杨安玄哈哈狂笑,解开身上的白袍,铺在案几之上,提如行云流水。
众人纷纷围观,阴敦轻声念道:“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自信豪迈之意扑面而来,公孙河触及心事,只觉双目酸楚,忍不住落下泪来。
杨安玄将白袍重披在身上,两行诗句淋漓酣畅,惹得众人高声叫好。
不少人有样学样,解下身上衣袍,在上面写上诗句,穿在身上招摇。
杨安玄没想到他的放浪之举居然成了时尚,不少人得知后在白袍上写诗作画,招摇过市,吸引世人的眼球。
淯水八俊的名声不知从何传出,八俊者:弘农杨安玄、野阴敦、野邓贤、野高广、朝阳魏孜业、安昌公孙河、棘阳陈思、穰县赵方季。八俊当中,公孙河、赵方季出身寒门。
时人流传,淯水八俊,安玄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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