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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烟逝云霄笼中飞鸟（第2页）

在稻场的旁边是一条清澈的小河。岸边一次排开一些青石板，那是姐姐婶子们洗衣洗菜的地方。夏天的时候，那条河是最受欢迎的地方。女孩子就卷起裤腿，弯腰将长长的头散在水里，顺着水流飘着。男孩子就穿了小短裤蹲在里面摸鱼儿、虾儿、蚌儿、螺儿。一过中午，有的孩子就泡在水里不愿意起来，那水清啊、凉啊！大人们在田野里劳累了一天，天渐黑时，就跳进河里洗洗，一天的劳累也就洗没了。小河上还有一座桥，不算很高，胆子大一点的孩子会从桥上跳下去，扑通钻进水里，在桥洞的石头缝里和螃蟹玩起捉迷藏的游戏，乐此不疲。河的两边都长满了树，有一颗很大的樟树，据说很老了，花开时，河周围就弥漫了香樟的味道。村里有一位太爷爷，满头银，口里没有牙了，成天乐呵呵的坐在樟树下。有时候，孩子们会从河里爬上来，聚在太爷爷旁和他说话。他说这棵樟树比他小十五岁，是他十五岁的时候种的。孩子们问他到底多少岁，他今天说是98岁，明天也许会说是1o2岁，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多少岁，因为村里没有比他年长的啦。经常孩子们会嘻嘻笑着，你到底多少岁啊，太爷爷也就一起笑。他经常会拿着一本家谱看，他能把他们那个家族里的历史和人物一字不露的详细的说出来，那也是他们这些孩子们百听不厌的故事。

他坐在桥上，然而，人已去，物已非了！河床升高了很多，水很浅，有的地方已经干涸了，桥的另一端已经填上土了，是要修路的了。这条滋润了几代人，灌溉了无数农田的河啊，就这样流走了，不复存在了！偶尔有几只萤火虫飞过来，却早已不是流萤似火，他可以随手抓来的景象了。远处有大灯照着，正在施工。记得那里曾经是一片片的稻田，这个时令该是蛙声一片，稻香阵阵，而此时却被轰隆隆的机器声代替了！

他起身，往村庄后面走去，想去看看那一片荷塘，边走边想象那荷塘月色的景象。以前，到了夏天，满池的荷香将整个村庄包围，嗅一嗅，便觉神清气爽。荷花开过，一个个莲蓬便挺立出来。采下那些莲蓬，嫩嫩的莲子，清香脆甜，是那时他很喜欢的美味。莲子心晒干还可以泡茶喝。渐至秋冬，就可以将泥塘里的莲藕挖出来吃了。经验丰富的，就不是“挖藕”而是“踩藕”了。他父亲就是一个踩藕高手，他不要任何工具便可以将长长的莲藕从头到尾慢慢从泥里拉出来，没有一点损伤。经常他会在旁边看着那些近乎是表演的踩藕，一次次欢呼！然而，等他走到村庄后面时，已经找不到昔日的荷塘，那里已经堆放了好多建筑材料。他只有失望的往回走了。

站在屋前，环顾四周，原来他的村庄早已不是先前的模样了，亦如他也不是先前哪个懵懂的小孩了。那些时光，那些人，那些事，那情那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屋子里，父母在等他回来。父亲说，那边的单元楼早建好了，催了好多次让搬家的。过两天他们就搬过去，已经是最后一批了，机器都等了好多天了。

他无语，不禁暗自神伤，他的故乡啊，他该如何把它思念啊？！

梦里，一条长长的河流渐渐远去，远去了……

眼泪，湿润了他的衣襟……

一幕幕年少的画面，雕刻在他心里，他只能用眼泪回味……

如今，蓦然回，才恍惚他身在他乡。就这么一个人默默孤独的一路走着……看着……，路途上风景怡人，同时也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诱惑和坎坷，对名利的追逐，对实现他自我价值的追求，不时的会冒出来，然而有时他又会觉得很累，他也看到身边老板们劳心劳神、闲少忙多，几多风光与辛酸。路边街头，摊点，各种各样的小商小贩，为名利，熙熙攘攘。街头的乞丐，蜂拥的乞讨。过着穿不暖，吃不饱的街头生活。可是他，连乞丐都不如，乞丐都有真正的爱情。他冷笑的走着，继续走着……

诗人拜伦说：“未曾长夜痛哭，不足以语人生”，他几年前看到这句文字时，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说不出一句话。人生到底是怎样的？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要为了追逐财富活得那么辛苦？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然生活、穷则独善其身的生活不是也不错？也许是他对他自身能力不足的一种解嘲或自我安慰，他在勇于奋斗与甘于平淡这两种生活态度的矛盾中走来走去，像一个永无休止的钟摆……

他的偶像卡夫卡曾经说过一句话：“鸟笼子出去了，去寻找鸟儿”。鸟笼子出去了，在世间游走，去寻找愿意进入笼子的鸟儿，他是否会成为进入笼子的其中一只呢？

如果名利是那只寻找鸟儿的鸟笼子，舒适的居所、应有尽有的美酒佳肴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会有很多的鸟儿仿佛着了魔似的也在四处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有层次有品位抑或极尽奢华的鸟笼子呢？他笑了笑，继续走着……

鸟笼子本身没有好，它就在那里，不声不响，鸟笼子本生没有坏，它就在哪里，一动不动。

他知道他不会是那只鸟，那笼子是拴不住他的，因为那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想要的就是在他十八岁那年，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头，和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牵手走过那个本属于他的春天。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小小的要求。可惜，他，等了八年，八年的日子里，他是怎么过的？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继续往前走着，天空灰着脸冷笑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他继续往前走着，大地呲着牙呼出了一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继续往前走着，城市撕裂的轰鸣了一句：“如今嫁做他人妇，锦衣还乡夕阳旁”。

他继续……………………………………………………………

他………………………………………………………………

他…………………………他……天，地，人…………………………

他开始奔跑，他开始嘶吼，他开始迷乱，他开始不是他自己，他开始精神恍惚，他开始彻夜不眠，他开始在陌路的马路上闲逛，他开始抽烟，开始酗酒，开始慢性自杀，他开始撕裂他自己，他开始撕裂他的心……

他，不是那只笼中的鸟！他是那个支撑太阳升到最高点后，然后寂寞消失的影子。一个孤独的该自然消失的影子……

当他守护的太阳升到最高点时，做为影子的他自然因该消失。他的世界没有阳光，因为有别的东西替代了太阳，虽然不太亮，但对于他已经足够了。但如今，代替太阳的东西，也消失了，他陷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案桌上的四书五经，古书里有《礼记大学》一篇：“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德能致财，财由德有，故德为本财为末。有聚财之法，也应有散财之道；无我、助人，成有德之人、做有德之事，德从心生，从修心开始，一切幻想、妄念，可视为炼心而来，通过修行，他已经修出一颗宁静之心，修出了真正的定力，如此则可为无名利者得自在，为有名利者得解脱，为迷失的鸟儿找到回家的路。他想回家，即使他还很年轻，但他觉得他好累，感觉好久好久没有休息过了，或许，他真因该回老家了。

他像一朵昙花，从盛开到凋谢，只在一夜之间，他始终只是一个影子，因为他的太阳不懂他的深情；他只是一陌生的旅客，因为他停留的城市不懂他的伤悲……

他不是那只鸟！笼子在追着它的鸟跑，而他要的却是自由，还有那最初那张老照片……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