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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02(第2页)

第三天傍晚,火烧云在西边天际渐渐隐没,黑沉沉的夜幕缓缓拉开的时候,挂在村口皂角树上的那口老铁钟“当当当”地被敲响。随着浑厚的钟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一阵破锣一样的喊声:“一家一个男人,到官窑里开会。一家一个男人,到官窑里开会了。”这是郭安屯的声音。这声音和浑厚的钟声一起像浓浓的夜幕一样也漫上崖口。站在崖口边杜梨树下的耀先月儿“咚咚”地心跳起来,土改以来他们还没有到官窑里去过。对官窑,他们一直心存恐惧,平常从官窑门口路过甚至不敢抬脸往里面看。现在敲钟的郭安屯满嗓子喊着,让一家去一个男人开会。这是关于成立互助组的会,是关于夏收割麦的会。这很重要,应该壮起胆去参加这个会。耀先捏捏月儿的手低声说:“这肯定是说成立互助组的事情,我去。郭安屯不是喊着,让一家去一个男人吗。我去。”在已经黑麻麻的暮色里,耀先还是看到月儿脸上隐隐闪出来的一片不安的神色。

“去了咱啥话也不要说,人家定下啥就是啥。”月儿小心地嘱咐一声,她生怕耀先去官窑里开会不小心再惹上点什么事。

“知道。”耀先沉沉地点点头,俩个人像是在做一次远行的告别,在崖口上拉拉手。月儿静静地伫立在崖口上,看着耀先披着一身夜色慢慢地向坡道下的官窑走去。

耀先慢慢地走下坡道,到了皂角树下,他“咚咚”心跳的再壮不起胆,甚至不敢再往官窑里走。好像他不是要到官窑里开会,而是要去过堂受审。真的,他就是有这么一种不祥的感觉。站在皂角树底下看着敞开的官窑,看着里面灯影下晃动的人影,耀先畏畏缩缩战战兢兢正在犹豫的时候,一个人猛猛地吼一嗓子:“去去去,滚回去。这里没你的事。”耀先打一个战颤,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这恶恶的一声是民兵队长喊出来的,他站在敞开的官窑门口,看见一个人畏缩在皂角树下不敢往前走,再细细一看,见是地主的儿子郭耀先,就这么喊了一嗓子。工作队的韩同生已经明确说过:被打倒的地主分子不许进互助组。那他当然就不能让地主的儿子进官窑里开会。

耀先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崖口上来的。月儿低低地哭泣起来,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会让他下去,不会让他遭受这样的羞辱。耀先在窑里颓颓地坐一阵,就拿起唢呐走出来,坐在那棵刺杜梨树下,他的郁闷和苦恼常常就是在这里泄出去的,每当受了羞辱,受了委屈,受了伤害,他都要坐在这里举着唢呐,吹上几支凄凉委惋的曲子。

耀先举起唢呐想要吹奏的时候,看见下面官窑里闪出来的缕缕灯光,倏的一个念头闪上心来:不能吹。下面官窑里正热闹激烈地在开会,你在上面呜呜哇哇地吹唢呐,那不是成心捣乱,不是成心和贫下中农过不去,不是背着鼓寻槌吗。耀先醒过神来,不敢像往日那样再把唢呐吹响。他把唢呐抱在怀里,背靠着杜梨树坐下,脸上默默地流下泪来。

歪在炕上低泣的月儿猛然一惊,她想起耀先是拿着唢呐出去的,这个时候可是万万不能吹那个东西的,搅了人家的会,他们可是担当不起呀。月儿跑出窑来,看见杜梨树下耀先抱着唢呐的身影,月儿多少有些欣慰,她的耀先不是一个不懂事的猛浪人。月儿回窑取一件夹袄,款款地走过来,把夹袄披在耀先肩上,然后也靠着他坐下。耀先伸出胳膊揽住月儿瘦弱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崖口上,在期望和幻想中等待着命运的转机。

互助组组织的并不顺利,但也不是多么的艰难。在土改中翻身站起来的卧马沟贫下中农们没有文化,更没有觉悟。但是,却有一个很顽固的以“我”为中心的思维定式。人那有不为自己着想的,除非他是一个傻蛋。针对要成立的互助组,不同的人,就有了不同的想法。不管是什么样的想法,都是以“我”为中心开始的。人们都在思量、计较、权衡着互助组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的是什么,是得?是失?是沾光?是吃亏?沾光么,就往前走。吃亏,就往后稍。“我”还在这里饿着肚子,光着身子呢。“我”那能管得了别人。这就是卧马沟的现实,是谁也隐瞒粉饰不了的现实。

历史,需要的是真实的记录,不是浮夸的粉饰。历史,也是粉饰不了的。

吴虎林经过认真紧张激烈的思考比较权衡之后,心里就有了自己坚定的主意,就对在同一天的不同时间里,走进门来的三个人,说了差不多基本相同的一段话。

眼下在卧马沟就最数吴虎林家的人手硬,他有一个硬朗的老爹,一个十八岁的兄弟,这是三个壮劳力,他的媳妇,他的老妈,他的妹妹也都是能做了庄稼活的好劳力。他家还有一头全卧马沟最好的大犍牛。他家的农具也是卧马沟最全的。所以吴根才、郭安屯、李丁民这三个领受了组建互助组的村干部,都先先后后找上他的门,都想让他参加自己的互助组。

郭安屯是早早的在吃饭食饭之前走进虎林家的场院。

虎林把郭安屯让坐在场院的柿树下,两个人就说起话。先是郭安屯长长短短地把韩同生在官窑里说过的话翻说一遍,最后他说:“就是这。虎林兄弟,咱都是翻身贫农,是共产党给咱分下房子分下地,现在共产党号召咱互助合作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咱就要听,咱是贫农。”

虎林把摆在石桌上的一碗凉开水推到嘴角上冒出白沫子的郭安屯面前,像往常一样,散淡地笑着说:“安屯哥,你长长短短把话都说透了。我也响响亮亮给你一句回话:互助组上面是个号召,下面是个自愿。我早就来来回回地想过了,我不凑那个热闹。”

郭安屯黑黝黝的脸上的一片热情一下就冷了,浇了凉水一样地冷了。他翻瞪着眼窝,不认识似地看着虎林,再说不上话来。

虎林依旧是散散淡淡的样子,他看着变了脸颜色的郭安屯悠悠地说:“咱是贫农,地是共产党给分的,牛也是共产党给分的,共产党啥时候摊派下来粮款,咱啥时候缴,决不拖拉绊搭。这互助组吗,咱就不入了。上面不是说自愿吗。”

郭安屯拂甩着袖子悻悻地走了。

吴根才是后晌间背着手直接走进虎林场院里的偏窑,他没有进正窑,他走进场院听着偏窑里“嚓嚓”地有响声,就顺着声音进来了。这偏窑是虎林家的圈窑,圈里槽头上拴着那头全卧马沟最壮的大犍牛。虎林握着铡刀把,虎林他爹万泉老汉单腿跪在铡刀墩子边,手里抱着一扑青草。父子俩正在槽口边上铡草呢。看见吴根才进来,按着铡刀把儿的虎林就停下手。“铡你的草,停下干啥。”吴根才豁达地说着向槽头走去。那头健壮的大犍牛正错动着宽厚的下颏,嚼食着槽里搅了麸皮的青草。吴根才把手轻轻地拍在大犍牛的头上,犍牛瞪大酱麻色的眼睛直愣愣地看他,鼻子里喷出两股长长的粗气。“虎林,你这头大犍牛是咱卧马沟眼下最壮实的家伙。”吴根才拿槽头的牛先说起话。

虎林丢下铡刀把,给单腿跪在铡刀墩子边擩草的老爹使个眼色,万泉老汉起来拍打着被草汁浆染成绿颜色的双手,厚诚地朝吴根才笑笑,就走出窑去。吴根才也朝老汉笑笑,他知道万泉老汉不当家,这个场院里当家拿事的是万泉老汉的儿子吴虎林。虎林走到槽头伸手搅动一下槽里湿润润的草料,接上吴根才刚才的话说:“壮是壮,可惜是个慢货,没有你那匹长腿红骡快。”

“骡马是快,但骡马不如牛皮实,还是牛出活。”

两个人站在槽头说了一阵骡马之后,吴根才把话转到正题上来,他问:“安屯和丁民没来找过你?”虎林咧嘴一笑说:“饭食饭的时候安屯就来过。”“你咋说?”吴根才关心的是结果,虎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郭安屯跟前他能直接说出个:不。但是在吴根才跟前,他就不好说这个:不。郭安屯张张场场的他不待见,吴根才这个人公公道道的,他就真的有点不好意思。虎林挠着短硬的头,神色有些不安地说:“安屯过来把咋话都说咧,我也来回的把啥也想过咧。是这,不管谁的组我就不入咧。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热闹的人。”

吴根才看着虎林脸上露出来的难色,很豁达地说:“噢,是这呀。入不入互助组个人自愿喀。你再寻思寻思,要是入组,就到咱的组上来。我的红骡配上你的大犍牛更出活。”

李丁民是天黑后嘴里含着一根旱烟走进虎林窑里来的。这里没事的时候他常来,庄稼牲口是他们坐在炕上谝说不完的话头。庄稼汉不说庄稼牲口说啥?除了庄稼牲口他们啥也不晓得。虎林媳妇引菊把李丁民让到炕上,就端着棉花车到婆婆窑里纺棉花去了。

虎林把自己的烟袋锅也点着,两个人就在炕上抽吸着旱烟说起话。虎林知道李丁民也是为互助组的事来的,就主动说:“互助组的事根才和安屯都来过。我就不掺和了,咱不沾别人的光,也不想让别人沾咱的光。这是实话。”因为是靠得住的伙计,虎林就把心窝里的话掏了出来。一向沉寂的李丁民了解虎林的为人,他是一个做庄稼的好手,更是一个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即然根才和安屯都来过了,即然虎林已直爽爽地把心窝里的话掏出来了,他也就不再提说互助组的事。

吴根才郭安屯李丁民之所以都能想到虎林,是因为他的条件好。虎林结婚时间不长,壮壮实实的是一把做庄稼的好手,他的女人引菊干干练练还没有儿女的拖累;五十岁过点头的父母硬硬朗朗的成天钻的庄稼地里不出来;虎林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虎堆和一个十六岁的妹妹燕子。全家六口人,六个梆梆硬的全劳力。除此而外,他的窑圈里还拴着一头全卧马沟最壮的大犍牛。还有,虎林一家已经把大小农具基本上置全活了,东头的偏窑里摆放的都是锄镰镢斧犁耙耧具。谁不想和这样的家庭组成一个互助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实力,虎林才不肯和任何人搭伙结帮搞什么互助组。他们一家正攒着劲,要痛痛快快地大干一番,把家业往大里扑腾哩。有了扎实雄厚的家业,日月才能过得滋润起来,才能在人前人后说出大话。原来住在皂角树底下的财主郭福海才是虎林羡慕的榜样和越的目标。土改有了土地,虎林做梦都想着要家致富。他怎么肯让那些连农具都置不全的家户拖拽住后腿呢。和虎林情况类似的人家还有好几户,凡是这样人手硬、农具全、有畜力的人家都不想入互助组,他们都怕别人沾了自己的光,拖了自己的腿。

只有郭晋平这样的人才急不可待地想加入互助组。

住在半坡上的郭晋平才四十出头,却面老的像是五十岁的人,头白了、腰驼了、嘴里的牙都快掉光了。郭晋平可是一个牺惶人,因为家穷,三十大几才娶回来一个女人。那女人真争气,在十年的时间里就给他生要下七个男男女女的娃子。真是一个生产能手,可惜不是庄稼地的生产能手,只是一个炕上的生产能手。她过门嫁给郭晋平就不歇气地生娃子,那一个挨一个的男娃女娃把她缠的转不过身下不了地,别说是帮着男人下地做庄稼,就是下炕给男人做饭的工夫都没有。一家九口人九张吃饭的嘴,就靠郭晋平的一双手,他能顾得过来?幸亏有了共产党、有了土改。要不是土改,他们一家人恐怕熬不到今天。不过土改也仅仅使他们一家人不再四季挨饿,根本不能使他们富裕起来。他窑里除了一堆精尻子乱跑的小娃根本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甚至连一件象样的农具都没有,他背扛出来的铁锨和镢头都成了人们的笑料了:那方平的铁锨底边都变成了圆形,磨掉了三分之一。镢头更是磨掉一半,像老女人的小脚。铁铣镢头的木把儿也被他的手抓磨的中间细两头粗,倒是挺光溜。这样的农具那里还能再使,可他就是还在使。添置不起新的,不使旧的就更干不成活咧。

听说互助组开始报名,郭晋平就急急慌慌地从半坡上下来,到上房院来找吴根才。进了上房院他才知道农会主席不在家,人家到村里联系别的农户去了。他不敢离开,就坐在哨门楼下和吴换朝说起闲话。其实也不是闲话,这时候郭晋平那里还有心思说闲话,他拉拽着吴换朝的袄袖问:“你知道根才互助组里的家户定下来咧没有?都是那几家?”

吴换朝咧嘴笑了,他和吴根才住在一个院子里,多少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吴根才已和他们几家在一起已经商量过了,谁都能要,就是不能要郭晋平。原因有三:一、他累数大。二、他住在半坡上,他的地也和大家的地不在一起,耕种起来不方便。三、他和郭安屯是刚出五服的叔伯兄弟,他应该到郭安屯组里去。于是吴换朝就动了个心眼,想把他支走。他怕等一阵子根才回来被三缠两磨的磨缠住,嘴一软把郭晋平收下,那这个互助组所有的人家就都要受拖累了。吴换朝就接过郭晋平的话说:“你不在我们这个组吧,听根才说你好象是在安屯组里。和安屯一个组多好,你们既是叔伯兄弟,住的又近,地也都挨在一起,说活干活都方便。你说是不是。”

郭晋平听吴换朝说完,脸上就有了一层忧虑,不痛快地道:“咋和他弄到一起去了。”

“咋?你们兄弟不喜欢?”吴换朝故意神秘地问一句。

郭晋平眨巴着糊了眼屎的眼睛,扭头朝哨门里哨门外看看,低着声说:“我是看中根才这个人了,公道正派能干。安屯虽是自家兄弟,可他这个人咋说呢,张张扬扬地不靠实。”郭晋平摇摇头就不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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