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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方看了两下,钟应忱便觉察到,他微微偏头,眉宇间带着不设防而又耐心的疑惑:“怎么?”
池小秋像是正偷着钱偏让人抓了正着,忙撤开眼,慌乱间往四周这么一瞧,立刻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他们的座是高溪午帮着设的,就在看棚中间偏前的位子,能坐在他们前后左右,自都是为了这场戏花了不少钱的。既是千方百计要来看这场灯戏,何故眼睛总往她们这桌瞧呢?
池小秋数了数,左前方一个带着玉色柳球花的,正右边一个点着珊瑚红挑牌结络的,偏后头妆点着飞燕展翅闹娥的,最明显还是他们正前面这一桌。
为什么明显呢?
灯船在他们眼前,那个带着缠枝牡丹花样梨木插梳的小姑娘,脖子已经往后头拧好几回了,看得却是谁呢?
池小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恍然大悟,瞧得不都是钟应忱么!
偏钟应忱本来不觉,让池小秋这般来回看上两遍,也有些疑惑处,这般抬头一望,正和那女孩看个正着。
只怪这周边灯火太盛,荧荧明光间,池小秋能清清楚楚瞧见她蓦然间羞红了脸,粉项一低,再抬起来时,想见的人早已转了眼。
指头有点疼,噎着一口气,池小秋茫然一低头,却见桌子旁不知道让谁掐了一条月牙般的痕迹。
再看戏,就好似没先前那般有趣儿,再到后头,高溪午出来的就少了,前前后后都是小姐同夫人的戏。
说的大抵便是小姐无媒无聘往书生家里头来,便让那夫人百般刁难,好在这小姐是个持得住身立得住性儿的,任她如何难为,也尽力服侍,终是感动了夫人,换得家庭美满。
不远处好几个妇人看到后头来都擦泪:“这小姐当真是个好女子,也算是后生有托了。”
池小秋听得旁边散场,有感动这两人情意缠绵的,有赞这女子有勇有信贤惠淑德的,还有道若有诚心金石可破的,她便更闷了。
几折子戏直唱到半夜,高溪午换得装,抹下了脸,坐到桌前,两眼在钟应忱和池小秋间溜来溜去,却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他眨巴眨巴眼:“小秋妹子,我今儿这出戏演得可好?”
这可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里头有两相情动的美好,冲破门楣的勇气,婚堂明烛的欢喜,家庭合和的结局,对这不开窍的池小秋,最是好用了。
池小秋心不在焉。
她已经努力让自己莫要注意前头那姑娘,无奈这人盯得死紧,两眼灼灼,想略过都不能。
她扫了一眼钟应忱,心里头不知怎么,有些气鼓鼓的。
高溪午还扯着她问:“可是演得感天动地?”
池小秋只得想了想:“唱得好,演得也好。”
“谁问你这个来?”高溪午不依不饶:“我是说这故事!”
这可是他非要听的。
池小秋实话实说:“你演的这书生,着实不是个东西。”
“…”高溪午憋了憋:“为何?”
“无媒无聘诱人出脱,无信无义,坐看高堂难为新妇,无情无能,”钟应忱站起来,掸了掸袖子,提醒他:“高兄,这故事确实是新鲜,可谭先生嘱你的书,也要背了。”
曲湖灯市,经夜不闭,可若是走得远了,街旁也都渐没了人踪。
她袖子里头,萤火虫灯一闪一灭,泛着幽幽然的光。
“那个方生…”
“自己应的事未能担当,自己应得人未能周全,无义无能之人,何必看来扰自己心思?”
钟应忱走得稳,一步一步,总越不过她半个脚尖。
他一路送了池小秋到门前:“下次不必再盯着旁人。”
他立在阶下,抬头一笑:“我只看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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