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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溪源（第2页）

——若非“饱读诗书”，怎会有此等豪言壮语？

须知阿原家中，米缸只有半口见底，可比米缸还大的书箱却有好几个。里面藏书千奇百怪包罗万象，虽然大多是讲什么学啊、术啊之类的破烂玩意，但也不乏仙侠故事，古记传说之类的珍品。

阿原多年来嬉戏之余书海苦航，砂中拾贝，倒是筛选出了百余本仙侠好书，像是《大荒游侠传》、《仙人下凡传》等等，只觉篇篇锦绣，字字珠玑，每一本都读了不下几十遍。

阿原终日就沉浸在这些梦想中，每每山中高卧，或是低头如厕之时，望着天上白云，地上蚂蚁，都能悟出一番武学至理，生出一段动人故事来。

“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不若与人！”阿原饱读诗书，对此深以为然。

只可惜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偏偏周围众“看官”又都是些“见识浅薄，庸俗低陋”之辈，如何能体会原大侠故事的精彩之处？每每都是刚开了个头，还没讲上几句，人家已经拍拍屁股走人了。

真是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啊……

唯一能听他说说的，也只有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另一位“饱学之士”，阿原的书呆子妹妹，萌萌。

萌萌似乎天生就是与阿原做衬比的，处处与他那哥哥相反。

她从小就乖巧懂事，长大了之后更是温默娴淑，文静有礼，总是尽力操持家务，帮乡亲们些忙——或者至少少添点麻烦。

相应的，每天不是在家洗衣做饭，就是四处道谢道歉。村里的七婶八姑们见了萌萌，总是先长长地“唉”上一声，然后上前去拉着她的小手，叹声“我的萌萌啊……”那颤抖的尾音，好像心肝掉在了地上一样。

萌萌平日里唯一的爱好，就是在晴朗的午后，忙完家务之余，换上一身素衣，推开轩窗，洒扫一番，让温暖的阳光洒满屋内，清新的山风吹过案前。再沏上一壶清茶，慢慢地打开书卷，细细品读

如果只是这样，倒不失为一幅恬美的画卷。可惜每逢此时，总会有个人在旁边大煞风景地蹲在凳子上，唾沫横飞地大讲些满是俗套的仙侠故事。

——也不能怪阿原，毕竟萌萌是唯一看起来对他的故事还有些兴趣的人。

起码她能坐在那一动不动地听完，有时候听得多了，还会给一两句评语。比如“这个你都讲过八百遍了”，“还有比这个更烂的么？”

阿原胸怀恢弘之志，当然不会仅仅满足于幻想，而是从小就踏实地努力着。

每天上山下河并非只为玩耍，更是寻仙问道之旅——见到偏僻险要之所定要探上一探，碰见受伤垂危的鸟兽便救上一救，遇到什么奇形怪状的蘑菇野果就尝上一口，可惜多年来除了惹下不少麻烦，平添了许多伤口之外，并无任何奇遇。

到头来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直苦苦追寻的仙缘，竟落在他一向忽略的“老头子”身上。

“老头子”其实还不算老，当年带着两个孩子搬到村里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老头子”也只是阿原如今的称呼，萌萌的称呼一直是“父亲”。

“老头子”无疑是个糟糕透顶的父亲，既没有任何谋生本领，也没半点生活常识，自己活得都勉强，更别提照顾孩子了。

在阿原印象里，“老头子”在家的时候就是悠哉闲躺看书，摆弄些破烂玩意，靠乡亲邻居们把米啊肉啊送上门来，再交由萌萌料理，一家人才算有口饭吃。而且饭桌上也没有一点父亲的风范，常常为一块肥肉和阿原撕扯上好半天。

就算这样，“老头子”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也没几天，常年把孩子扔在家里不管，也不知跑到哪逍遥快活去。

如是种种，情何以堪？

本来，阿原早已将这个一塌糊涂的父亲从家里除了名，谁知造化弄人，有一次万爷爷无意中说漏了嘴，阿原这才知道，那一无是处的老头子，竟是学过仙法的！

当时，年少的阿原感受到了天崩地裂般的震撼，生平头一次对书中那些仙侠故事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老头子”的形象，和他心目中上天入地的仙人，豪气干云的侠客差得实在太远了。要是他所憧憬向往的人就是那副样子，他还渴求个什么？

好在阿原很快就找出了能让自己心平气和的解释——老头子只是撞大运学了点仙法，半点也没学成。就像书中常有的，入门没两天就因资质太过平庸、不，是太过蠢笨，而被赶下山去了。

这么一想，一切豁然开朗。老头子学不会，不代表自己学不会啊！

阿原仿佛看到了一条大道直上青云，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父亲有了些许敬意和期待。不过也没持续多久，在一次又一次推诿拒绝之后，“父亲”正式变成了“老头子”。

修仙行侠乃是阿原毕生所求，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可老头子装聋作哑的本事实在登峰造极，脸皮之厚更是飞剑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