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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1页）

红尘纪事

（3）

妻子由于受父母影响和家族文化背景的熏陶，从小就爱读书，在我岳母的指导下，老早就完成了文言文阅读能力的训练，所以在上大学之前，她读了包括老庄哲学和儒家学说在内的大量古代经典着作，尤其是唐宋诗词和散文作品，只要是千古名篇，无不是倒背如流。

入读医学院五年期间，妻子专业学习名列前茅，还阅读了不少欧美诸多哲学和文学名作，有的甚至是原版原文。

她写得一手好文章，表很多专业论文。她的口才惊艳到让所有听众五体投地，每次讲演都是海潮般经久不息的掌声。天生丽质的妻子，惊才绝艳，又貌美如玉如花，一时成了医学院的神话，成了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

在回家的路上，妻子断断续续讲述了她在校庆这三天活动中所经历的事情。

妻子第一次告诉我让她这些年来一直感到亏欠丶觉得愧对的男人叫“汪荃”，他是广东梅县人。

“小妹跟哥主要讲三件事。第一件是汪荃大五上学期期末寒假回梅县，2月份春季开学出人意外地没有返回学校，自后更没有他任何消息。临近毕业之际，6月份某一天忽然有传闻说，他回家不久为救一个女孩而被山洪吞噬卷走，尸骨无存，当时大家把他宣传成英雄。我听到消息几乎晕倒，夜里几次从睡梦中惊起流泪，同时悔恨自己在他回乡前夕的那次约会里，没有答应他牵手丶拥抱丶亲吻的要求。他为我默默无闻地做了那么多的事，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是适时地站在我身边，而我连这些小要求都不肯满足他，于是陷入了深深自怨自责的痛苦之中。事后觉得日常做好事不留声不留影，并非只有他汪荃一人做得到；而当有人出现生命危急之时，却能义无反顾犯险施救，甚至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这只有人格高尚丶心灵纯净的人做得来。汪荃的死证明了他是一个英雄！对照起来，我显得多么的卑微自私丶多么的矫情自是！从此我活在了他高大形象投射下的阴影里，以致终日不欢丶终日悔恨。”

“这次到省城参加医学院百年校庆活动，汪荃生前医学院在读期间一个同班女同学主动联系我说：汪救的女孩是他自己的女儿，他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因为汪的老婆在汪入读医学院三年后的一个晚上，莫名其妙地死于一场大火，所以老婆娘家怀疑是汪所为，向公安机关报案，但查无实据也就不了了之。但娘家人心里一直悲愤难平，得知汪荃春节回家的消息，便商量着逮住他问个究竟。汪获得这一信息后立即带着女儿逃离，他怕走大路会遭人拦截和追赶，只得走小路攀山道，不巧偏遇到只有夏季才会生的山洪暴，慌急之中把女儿置于一株大树的枝叉上，而自己却跌入山洪被洪流吞没。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人奈何不了，天道则惩罚之。”

我让妻子喝了口茶润润咽喉，妻子继续说着往事：“第三件事是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以来被坏人设计丶不知不觉间掉进了精心布置的陷阱里——那个女同学第二天下午又来找我，告诉我说：为搞清汪荃死亡真相，医学院领导曾派保卫科科长参与调查，但至今也没有公布调查结果。后来听人说，科长调查后返院，有一次与人喝酒，趁着酒性简略地回答在场之人对汪案好奇的询问。其中涉及汪纵火害死他老婆的情节问题，据说与医学院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有关。汪为了获取这个女生的好感与信任，与他的堂妹汪霞勾连合作，由堂妹提供与她同寝室的这个漂亮女生的一切能打探到的有关情况和行踪信息，让汪据以编故事丶定诡计丶布圈套。汪荃在班里精明得出奇丶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更是纸牌屋阴谋论的大玩家，人人都不愿甚至害怕与他走近，深恐被他算计陷害，他的绰号就叫‘精算师’；也有人称他‘鬼谷子’，这名号是说汪像‘厉鬼’那样恐怖可怕又诡计多端，并非借古人来称赞他足智多谋。”

妻子说到这里脸色煞白，既愤怒又惭愧。她痛恨这个骗子，更痛恨自己的愚昧；让她感到万分羞愧的，是被骗子欺骗还对骗子感恩戴德，甚至一度产生敬佩丶爱恋的情愫，最后还为他的死流泪，觉得他是她一生中最对不起的人，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深深的负罪感，成了她这几年以来都无法清除的魔障！

“我了解这些情况后，当时几乎要昏死过去，恨丶痛丶悔绞合在一起，像重锤一般撞击着我的心，像烈焰一样烧灼我的灵魂……”

妻子继续说道：“还未等到医学院校庆结束，我便告知院长有事要提前走，同时叫哥开车赶快接我回家，我无法在这块让我深感悔恨与羞耻的地方多停留一分钟。晚上，一人在学院宾馆静静梳理丶反思那几年的医学院生活，蒙头痛哭了一夜。后来想到汪荃妻子的遇害居然与我有关，内心顿生大恐怖，又遭受着深重的良心谴责。‘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这件事更让我悲不自胜。”

我心情十分沉重，交织着痛苦与愤怒，一边开着车，一边噙着眼泪默默倾听着妻子的哀哀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