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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知道了，生活费肯定得留开，我自己再省一点，现在车子开得少，一个月五六百油钱都不用，所以我的开销一千估计都够了。”青玮得意地说，“还不是靠硬生生的强制储蓄，我们现在才有些积蓄，现在股市里的钱都是自己的了，大概有33万多，我爸的15万已经还了，加上存款，属于我们的大概有36万多了，明年买房子再凑一凑，凑到40万没问题，如果股市涨一点那首付就更宽裕了。”

“老是这样也不行，正常的生活也是要的，我们苦一点没什么，宥宥这么小，有些该花的不能省的。”青玮这时还不懂柴米油盐，见佳茜总是强调生活费用，心里满是不以为然，但又不高兴去反驳，省得破坏团聚的气氛，夫妻聊了几句轮流洗澡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佳茜母子和青玮团聚在一起，青玮就知道自己的生活现状将会彻底颠覆。如果说以前是单身汉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家庭里的丈夫、孩子的爸，如果说以前还能为自己考虑多一些，那么现在只能把自己的需求放一边老婆孩子排第一。佳茜母子带来的精神支撑是很明显的，青玮在单位里更加待不住了，只想每天多拜访几个客户多发掘几个业务的机会。

青玮最近还时常想到周慧，但想的不是怎么偷情，而是怎么结束。两人之间本就是蜻蜓点水点到即止，从没有对对方有任何的约束和牵扯。自从周慧知道青玮的老婆孩子要来宁城定居，见面的欲望直接降到冰点，连手机上的联络也是聊胜于无，每次的短信交流回复很慢，字数也渐稀薄，如同他们的情分一样。

以前佳茜在盐城定居，青玮背地里和周慧私会，还觉着自己寂寞情有可原，觉着佳茜不知情也就没有伤害，以此为借口不断麻醉自己。而现在佳茜已经来到宁城，不知为何，青玮怎么也兴不起想周慧的念头，总觉得佳茜来了，再有任何不忠的思想和行为都是不可饶恕的。周慧也断绝了主动的联系，彼此心里像似觉悟这露水情缘终将以这样的方式归于淡漠。

在柴米油盐的烟火气息中流淌，两个人的磨合才刚刚开始。

陆青玮是不会过日子的人，是一个经常逃避现实问题、整天沉浸在幻想中的人。一旦遇到和理想不同甚至对撞的现实困难，往往会显得暴躁和焦虑。以前和青玮在宁城家纺店里共同生活过，那时的两人对未来都毫无规划，因此对生活的领悟停留在很肤浅的程度，现在要过一块钱掰成两块用的日子，在这样的经济负担下，不光要带好孩子还要把琐碎的日常安排得和谐温馨，佳茜对青玮真的没有信心。

日常的安排是这样的：白天青玮需要轻轻地起床，悄悄地出门上班，中午回家吃饭陪儿子互动，下午又出去上班到晚上下班回家，晚饭后两人带娃出去逛街逛商场，这一安排就成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惯例，青玮也从此真正安定下来。

这一天，一家人照常吃好晚饭，青玮洗刷好碗碟后夫妻二人出门溜娃逛街。把宥宥抱进推车后，一家人慢悠悠地沿南塘路往西走。南塘路是依南塘河而建的一条不大的商业街，街的两边都是十年左右房龄的小区居民楼，居民楼的底楼则是大小不一的商铺，以建材家具等店铺为主。

到南塘路西段靠近文华路的地方，则是一个改造好的呈带状的河边休闲市民公园，公园里绿树成荫灌木高矮搭配风景好不美丽。河边的一排大柳树争相把枝叶伸向南塘河里，想要拂皱那平静的河水。夕阳穿过树叶把散步的人影拉得细细长长。在树上鸟儿的交响乐里，青玮和佳茜推着宥宥走在公园的小路上惬意无比。这条小路依着南塘河岸伸展串联出一个个小型的广场，大妈大爷们一到傍晚就占据各自地盘，有的跳舞有的舞剑，一幅乐享老年生活的幸福画卷。到了文华路右转，跨过文华大桥不远就是大型的沃尔玛超市。孩子是最喜欢超市的，去超市的一路上宥宥都是兴奋不已，一会儿指着店铺的霓虹灯喔喔地叫，一会儿又跟着河边广场舞的音乐节奏摇头晃脑，发出咯咯清脆悦耳的笑声。青玮即便再有烦心事，听到儿子的笑声也化开了愁肠，展开满面的笑容。

在盐城的时候佳茜晚上回家也很累，带宥宥出去玩得不多，现在刚到宁城，一方面好奇宁城的变化，一方面也静极思动想出来走动走动。看到青玮逗弄儿子兴致正浓，也乐得让开推车自己放松身心漫步，只见青玮一会给儿子加速一会给他急刹一会又急转掉头，逗得宥宥笑得不停。此时晚风习习，此时笑意正浓，生孩子之后，和青玮就没有真正单独生活过，现在一家三口在宁城重新开始过日子，佳茜不禁多了几分美好的期待。也许过去的烦恼和矛盾只是两地分居的特殊环境造成的，现在才是正常家庭该有的生活吧？看着青玮逗宥宥咯咯地笑乐在其中，眼角的笑意也多了几分温暖，生活是否该是这样风轻云淡安闲自在？

“这个酸奶要5块多一瓶，你拿太多了，两瓶够了。”佳茜看青玮在购物车里堆了一堆酸奶，轻声地说。青玮愣了一下就是没动，看了看边上没人就说：“啊呀你又来了，两瓶酸奶够什么吃的？别人都是一箱一箱买的，我只是拿了6瓶，算上宥宥每人两瓶很快就吃完了，这个钱你省什么呀？”

“你知道啥？你这样6瓶一买光酸奶就30多块了，其他的东买买西买买很快就两百没有了。酸奶很冷宥宥多吃不好，我们现在想省钱买房就要从小地方省起，再说我们差不多每天都来，实在没有了想吃，再来买就是了。”佳茜坚持地说道。青玮看看佳茜决定了的神情满肚子的不乐意，但想想她说的买房大道理也对，只是这2瓶酸奶连儿子一起一人一瓶都分不到，满肚子委屈和沮丧。不情愿地取出4瓶后嘟囔着“要赚钱啊要赚钱”，佳茜见了暗笑不已。

“那我们买个挂钟吧？租的房子里连个挂钟也没有，你看宥宥这么喜欢钟表，每次都赖在这里玩很久，买一个回去也开心，怎么样？”

“不用了吧，现在谁还看挂钟啊，都是手机上看看时间么好了，宥宥么让他来超市看看就行了。”佳茜又是一口否决，青玮觉得这样逛超市很无意趣，这也不能买那也不能买。其实青玮在平时自身的消费上已经克制到极处，日常基本没有什么消费，连早餐的咸菜肉丝面也是最近才升级的。但女人在生活日用品上更有发言权，眼前为了买房已经节俭到这个地步。尽管为了这个梦寐以求的目标，青玮怎样都能坚持下去，但是长期物质上的压缩使得生活的幸福感大打折扣，尤其是生活在宁城这样发达富裕的城市，心理的期望和实际生活水准落差明显，心里不免相当难受。

到离开超市的时候，仔细检视今天的收获，除了酸奶、一袋餐巾纸、六个苹果就只有一些散装称量的小面包。一回到家宥宥就吵着要喝酸奶，佳茜拆开一瓶和宥宥两个人合着吃。青玮坐下看着佳茜道：“佳茜，这两天你感觉宁城怎么样？比盐城好不少吧？以前我们开店是在城北，现在城南这一块发展得这么快，听说很多房子都要一万多一个平方了！”

“那不好比的，整个宁城在华兴市是经济最发达的，盐城连宁城一半都赶不上，人口规模也是一样，怎么比呢？盐城现在四五千单价的房子还有的挑呢，两套都抵不上宁城一套房子。”佳茜也满是感慨。

青玮接着佳茜的话头说：“还不算最好的绿城小区了，那里早就有两万多的平层，别墅更是快和大城市接轨了，关键是其他房子也涨得很快，我们是不是要开始看起来了？不然买房子临时去看什么都不懂，行情也不了解怎么行呢？”

“是的，我们是要开始了解起来了，你空了多去看看售楼处，网上也看看，先把行情摸摸透，哪几个好的小区作为重要目标删选出来。”佳茜也觉得有些紧迫了。

“好的，我晚上就先看看网上的报价，先了解一下。你先给宥宥洗澡，今天太阳好，太阳能的水应该热的。墙上的热水调节开关有点不灵，你调的时候当心点，不小心就要烫到的，要么就是太冷了。”

“知道的，已经有点会了。”佳茜开始拉着宥宥洗澡，给孩子洗好让青玮看一会孩子自己去洗，最后才轮到青玮。

度过了完整一天正常老百姓的家庭生活，面对的是又一个难眠之夜。青玮开始在网上查找宁城一些较好楼盘的售楼信息，关注包括一些流出的次新二手房房价走势，各大房产中介的网站以及宁城市透明售房网。青玮这才发现一个残酷的现实，买房的问题拖延到现在，市区较好地段的楼盘已经真的有点买不起了，即使是承担得起首付，也难以承受每个月的高额按揭费用。

压迫的感觉真的难以形容，只觉得身上哪里都不舒服，青玮在床上越躺越清醒，思绪不禁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满城都疯传着一个消息，绿城小区一期高层要开盘摇号了，其中最好的四幢楼将在某一天集中摇号。因为绿城公司是全省乃至全国品质房地产公司的翘楚，绿城小区又是绿城公司在宁城的大型标杆品质楼盘，整个城南房产市场都是由绿城开发的大片街区带动起来的，风头可谓一时无二。这次4幢高层的开盘，售楼处制定的规则是，需于某指定日当天存入某建行分理处30万元才可获得一个选号资格，每人只能获得一个选房号参与抽签。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青玮和大肚子的佳茜都非常兴奋，因为绿城小区是品质的象征，如果能成功买到这里的房子，那将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但愁就愁在要存30万才能获得一个选房的摇号资格，还不一定能选上房，因为房源只有300套不到，理论上只有抽奖号在前300号才有可能选上自己心仪的房子。

交款的那一天青玮把各方筹措凑起来的30万到指定银行分理处去存，看到的却都是开着豪车来的老板，不少都是外地在宁城做生意的老板。只见他们全家出动，少则三人多则几辆车同时杀到，青玮眼看着他们存入四五个甚至十个30万，充分利用资金和人头的优势，获得多张选房的抽奖号。这蜂拥而至来存钱的各色土豪让青玮刚热起来的心凉了一半，自己只有一个号，和别人家的五个号十个号怎么去竞争？但转念一想也释然，自己家里已经尽全力筹措资金了，也就这么点能力，如果抽不中那也只能怪自己实力不够，怨不得别人。

走出银行的时候，青玮头晕得厉害，感觉自己缩得越来越小，而身边的人和建筑却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嘈杂的讲话声笑声围着自己的脑袋旋转刺得自己头晕眼胀。青玮用力甩了甩头，终于明白穷和自卑是什么感觉。回到家里和佳茜一说，记得那时佳茜说：“这有什么？有好多人一下子还没有30万来参加摇号了，我们算不错了，说不定运气好呢？”等到摇号的那一天，又犯急性子的青玮刚吃好饭就拖着佳茜往会场赶，但却料不到这一天将是青玮永远难忘的一天。

会场设在宁城最大的五星级酒店海潮大酒店，在最大的宴会厅海潮厅，门口被一色的高大保安和房产工作人员严密把守着，客人要凭存款凭证和身份证才能进入，进入会场后由专人验看存款凭证然后兑换成抽奖卡。虽然来早了，可是现场已经到处都是人了，青玮又被这个场面震惊了：只见可容纳两三千人的大宴会厅里灯火辉煌，座位排得密密麻麻已经有半数入座，舞台两边的大屏幕滚动播放着地产商的广告，声音震耳欲聋；行色匆匆的人们到处穿插走动，遇有熟人高声招呼吆喝，真可谓是场面恢宏人声鼎沸！

不到三百套房子结果却有近2000个抽奖号来抽，青玮和佳茜心都不由地紧张起来，现场的气氛又加剧了这种紧张和兴奋，这几乎让青玮有点透不过气来。

青玮和佳茜紧张地在门口等待他们约好的朋友国税局的冯哥和马姐，他们是专门来看看可不可以帮青玮他们开后门的。其实冯哥和马姐已经提早来了，找到佳茜他们的时候，却告知说实在开不了后门，留一套房子也不行，抽奖卡做个弊插在抽奖箱里面的角上也不行。冯哥他们通过朋友辗转和地产商杭州总部的领导联系上了，但对方表示因为抢购的人太多，怕万一出了事会造成群体性事件，所以这样的忙真的帮不了也不敢帮，只能祝福青玮和佳茜好运了。小夫妻俩对冯哥和马姐的帮忙感谢不已，虽然没帮成，但如今这样热心的朋友不多了。

送冯哥夫妻到进门处告别后，青玮和佳茜才留意到进门处有一排投票箱被隔离开来，大概有十几个。大家可以选择任意一个投票箱把自己的抽奖卡放进投票箱，青玮犹豫着放哪一个的时候佳茜说：“就放左边第四个吧，这个箱子里面票最少，其他的都塞了很多了。”青玮默念一声“菩萨保佑”就把抽奖卡塞了进去。

夫妻二人坐到会场中间排的位置，刚坐下就认出前座正好是皮革城熟识的一个客户，他们夫妻二人一起出马，一共两个抽奖号。在紧张的抽奖开始之后，不断轮换抽奖的嘉宾，先是房产的领导然后是地方上的领导，接着又是自告奋勇的客户上台抽，可是抽出的一个一个的号码报出来，青玮的心就一层一层地低落下去。而更加加剧紧张气氛的是，规则规定：每批抽出满十位客户后，这些客户就必须立刻去楼上的选房厅选房，后面的十位要等前面的十位选好才能进去挑选，但选房时间只有10分钟，10分钟不定下来签合同视为放弃。好的楼层和户型肯定是优先被挑选的，越是后面的号选择房子的楼层和户型都只会越来越不理想。

佳茜虽然紧张但是表现还较为自然，而青玮已经涨红了脸，头都有点晕晕的，脸部更是僵硬地不自然地笑着。50个号已经选出来了，突然主持人要求接下来都由台下观众自告奋勇来摇号，前座的夫妻由妻子出马上去抽，结果第三张就抽到了自己，只听一声尖叫大家都看见这位老板娘在台上跳了起来，好似抽到了500万的彩票一般。主持人也惊异不已经过验看确定是她抽到了自己。看到朋友在这么靠前就摇到了自己的号青玮好生羡慕，想着接下来也自己上台去摇号，理智却告诉他自己，抽到自己的可能性真的是很小的。

青玮和佳茜坐着小声讨论，想着300套房子，只要是260号以前抽到都是有机会的，可号码一个个过去，煎熬着等到200号也过去的时候，现场的青玮心里已经难以抑制自己的失望和愤怒了。为什么花钱买房子还要这样摇号抽签？应该一户家庭一个抽奖号才公平啊！这不是摆明了把机会给有钱的老板吗？用两代人的积蓄来买房子，先交30万验资确认抽签资格，进来又要老实排队查验身份，那些售楼小姐和服务人员的傲慢都让青玮最在意的可怜的尊严荡然无存，这分明是一场戏弄！老百姓在此时此刻真的毫无尊严可言！偌大的场面，只是一出膜拜金钱的闹剧，青玮到现在也忘不了当时的屈辱和愤怒，记得摇号到350号的时候青玮尤不甘心，自己上台去抽了一次，梦想着是不是可以像他的朋友一样自己抽到自己，梦想着到时可以去看看别人挑剩的房子是否还可以将就。抽的时候兴奋的主持人问这问那，那时的紧张、焦虑、愤怒和失望五味杂陈仿佛都涌到了脑袋上，满脸通红的青玮失魂落魄地一边回答着一边抽奖，最终狼狈下台回到座位，夫妻两仅剩的希望被击得粉碎，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

两人一直坐着，等到摇号摇到560多号的时候才绝望地起身。还是不甘心的他们走到二楼的选房厅外去看，而到了这个时候选房厅其实已可放人进来，青玮和佳茜才得以进去一看究竟。只见两块极大的喷绘布上印刷着每幢楼的房号楼层面积等信息，表格后面用记号笔写了姓名电话的就是已被买走，选房厅里的长桌上堆满了已签好的合同。青玮佳茜看到四幢楼只剩下三四套房子都是底楼西边套的，知道这次选房彻底无望才悻悻而回。

这是世界的残酷，对穷人的残酷。负面情绪的记忆是最深最不易忘却的，对青玮尤有甚之。一旦独自静下来，过去不如意的事情总会不断的翻涌出来，周而复始，有时甚至学生时代的一些往事也会经常跳出来，过往的挫折与遭遇映照如今的困难，扭到一起折磨自己的神经。这也是青玮重度失眠的原因之一，今天又是这样大脑不受控制的一天，两年前买房受折磨的经历仍旧刺痛着青玮。

今天佳茜提醒买房子的事让青玮感觉到确实不能再拖了。对他们这样的刚需家庭来说，没有在房产大发展的初期买上房，现在如果还迟迟不买，以后只有越来越难，毕竟房价涨以几十万计，薪资却万万不会这么涨的。东想西想着，一会儿痛恨房价涨得快一会儿又责怪自己无能，以前一个人在这个屋子里时，青玮到晚间看看电脑百无聊赖之际常常容易犯困，但现在妻儿就在隔壁，心里反而无法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