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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白石桥上（第1页）

三日转眼即过，这日清晨，林望京早早起来，换上朝服，整肃衣襟，林立本想就在宅院等候消息，林望京却坚持要林立陪同到王城外，说是以备王召。林立只得随行。

广闽郡朝会是宁王封地一月一度的议事大会。平日里，宁王一般只召两阁在偏殿议事，各司若有要事，也可报得宁王首肯后，与两阁一同在偏殿禀报。但朝会却是不同，两阁以外，十七城布政使及十三司正副司首皆可参加，再往下，如经两阁允许，也可列席。朝会所议之事，皆是家国大事，朝会所献之策，皆是宏谋长策。

王城不许骑车，林望京在城外车场下车后，便让林立在车里等待。林望京迈步走向王城，步伐沉稳，不疾不徐。王城外的禁军验明官身后，随即放行。往日的朝会中，林望京因为人低调，且不在南州城办差，故而极少参与。这次一反常态，反倒是引得同行的其他官员纷纷侧目。

王城内先是一条十丈有余的白玉石道贯穿其中，道上十步一哨，禁军皆是军容齐整，矗立如松，目不斜视。林望京沿着白玉石路走上不到半里，便到了殿前广场，殿前广场宏伟宽阔，广场正中，还开凿出一条河，引入城外活水，便成了一条清澈溪流，使宏伟之中，又添一点雅致。

林望京到的时间并不算早，已经有十来余人走在他的前面。河渠之上，建有一座白石拱桥，桥上两人似是注意到了独自前行的林望京，脚步慢了下来，像是刻意等着林望京。

林望京步幅不减，步伐未乱，面无表情地迎了上去。桥上两人，一人与林望京般，身着深紫官袍，面容坚毅，招风大耳，刀削峻鼻。而另一人，则着浅蓝官袍，圆脸扁鼻，气质温和，状似忠厚，人畜无害。若林立在这里瞧见了，便会认得出浅蓝官袍的就是前几日在船楼与自己相争的邱商。以此推论，另一人定是邱商的新靠山蒋干副司无疑了。

“林副司，别来无恙啊。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到南州城里来了？”蒋干笑着问道，语气中听不出丁点讽刺。

“蒋副司的言下之意是，今日这正德殿，你来得，我却来不得？”林望京语调淡淡。

“哈，林副司许久不见，言语还是这般咄咄逼人。看来是林副司想多了，蒋某只是看你独自一人前来，甚是孤单，因而特在此等候，嘘寒问暖几句，以表敬意。”蒋干貌似一语双关，暗讽林望京此行孤立无援。

“那倒也是，林某毕竟比不得蒋副司，同行人多，友朋亦多。”

蒋干大笑指着林型京道：“林副司这是要诬我结党啊！”

林望京同样笑言指着蒋干道：“林某可没说，蒋副司这是不打自招啊！”

蒋干拱手：“林副司饶了我也！”

林望京摇头道：“林副司多虑了，朋党之说，在广闽郡中向来不是忌讳，只要于广闽郡有利，于家国有益，想来即便是宁王殿下，也不会多说什么。”

“英雄所见略同也！”蒋干抚掌颔首。

林望京却再次摇头：“所见略同，走的路却不同。不同，则不相与谋。”

蒋干第一次收敛了笑意，恢复了坚毅如铁的面容：“林副司倒是说到了点上了。我不知道能否共谋，也不知道能否同道，但今日通往正德殿的路只有这一条，桥，也只有这一座。不能同行，就只能有一个人先走。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我既然今儿先到了这里，那么，就恕蒋某先行一步了。”说罢，蒋干领着邱商转身拂袖而去。方才，他每一语，都隐含机锋。如今，他每一步，都暗藏冷意。

林望京在拱桥上看着蒋干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沉默有顷，才徐徐前去。

在拱桥的下方，有一拗黑方脸老农般似的官员，看到桥上的言语交锋，刻意地放缓脚步，似是有意避开。看到林蒋两人陆续走后，才恢复原有的步幅。这时，他后面的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跟上，及至两人并肩，与老农般的官员打了个招呼，笑道：“南安侯，你刚才远远看着林蒋之争，算是隔岸观火啊。”

南安侯侧目，看了一眼中年男子，男子与他一般，穿的都是最为尊贵的赤红官袍。南安侯揶揄道：“忠勇伯没见过世面么？方才桥上的能称作火？充其量算个火星。”

忠勇伯笑意稍敛，正容道：“那南安侯看这丁点星火，可否燎原？”

两个老狐狸都似意有所指，互相开始点到即止的试探。南京侯富有深意地道：“即便我欲使它燎原，可也缺忠勇伯的这阵东风呢。”

忠勇伯哈哈笑道：“火势但旺，东风便来！”

南安侯摇首否认，同样笑道：“忠勇伯颠倒黑白也！应是东风但来，火势便旺！”话音落点，也不等忠勇伯聂芝回话，本来放缓的脚步又恢复如初大步流星，南安侯抢先一步，往正德殿而去。

正德殿位于殿前广场的中轴线上，巍峨雄伟，庄严端重，走上九阶王阶，跨过龙木门槛，便进入了正德殿中。按历来官场潜在规矩，但凡朝会官阶低点的，通常都会到得相对早些。而类似两阁阁员这种人臣高位的，到得太早，显得不够矜持，到得太晚，又显得太端着架子，得讲究时机，要的就是恰到好处。南安侯与忠勇伯进到正德殿时，诸位官员几乎已经到齐，尽皆恭谨但立在原地，静声敛气，唯听到脚步的踏踏声。

广闽郡之内，宁王之下，不设相位。政事由政事阁几位阁员研讨后报宁王决断，往下是十三司与十七城布政使。武事则分为南军、卫军、禁军等几个序列，由武事阁居中调配。是以今日在正德殿中，两阁阁员居于王座往下，下首依次是十三司司首、十七城布政使，再到各司副司，各处主事。南安侯与忠勇伯等两阁阁员分别在各自位置上站定后，不到盏茶功夫，就听到内侍官尖细嘹亮地扯着嗓子高喊一声：“宁王到～”

诸臣抬眼望去，一高冠束发，缠金腰带，身披六龙纹黄袍的中年男子在内侍的簇拥下走到赤金王座前，眼含威势，环顾四周后，方才缓缓坐下。宁王今年五十有七，两鬓稍白，颊上纹如沟壑，仿佛沧桑尽蕴其中，一双三角眼居高临下，晔睨众臣，不怒而威。

众臣躬身一礼，齐呼“参见宁王殿下”，宁王自王座中虚抬左臂，示意诸位免礼。殿中顿时一静，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