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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思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嘲讽自己还是当今皇帝:“能有什么改观吗?若是有改观的那一日,估计我坟头的草都得有半人高了。”
“使不得使不得!呸呸呸!这话哪能随便说的。你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怎么言语说话间都没个忌讳。”
温知在自己嘴巴前面狂扇空气,像是要把方才顾长思那句话打散似的,顾长思本人全无表示,漂亮又冷峻的那张脸连个眉头都没蹙,不动如山的淡定气度反衬温大人仿佛在犯什么癔症。
温知放下手,内心叹了口气。
偌大北境,温知算是顾长思半个朋友。说是半个,是因为顾长思主动避嫌,除了正事,平时并不与北境官员来往。至于他避嫌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当今皇上猜忌他。
自古权臣、战功与君权之间从来都是理不清的一盘账,遑论顾长思的身份又不同于普通皇亲国戚,更是往这盘账上塞了一团乱麻,他和当今皇上之间的那点儿事几度闹得沸沸扬扬,并不是秘密。
但不是秘密是一回事,怎么去平衡又是另一回事。温知作为皇帝亲封的北境布政使、又要伺候驻守北境的定北王,在二者之间竟然奇异地找到了平衡点,不得不说此人的确是个天才。
“就说我发现张觉晰和狼族之间走私军火,先告知了布政三司,然后亲自抓了人,张觉晰畏罪自裁,其余人还在审问中,这些事情我和按察司一起。”
“哼,哼哼,褚兄又‘人在家中坐、功从天上来’了,但你这样可显得我这个布政使很没用。”
顾长思瞟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我来北境本就是和皇帝各退一步,我的条件就是可以插手关于狼族的事,其他的事情一律不干涉。这事儿如果不先过我的手,皇帝又得觉得我太安静,那么一定是暗戳戳地在鼓捣些什么,我可不给自己留把柄。”
“再说,你就把北境的民生、收成之类的也往上报一报,这不就显着你鞠躬尽瘁了么。多大点儿事,还要我教你?”
“有你这话我就知道分寸了,我这不是怕万一我说了什么,和你对不上,事情编不圆了,惹了麻烦可怎么是好。”温知眨了眨眼睛,努嘴道,“这么厚的大氅,你里头是不是又没穿厚衣服?”
顾长思起身就走。
“王爷,下官不过出于好心提醒一句嘛,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饭啊,豆浆还热乎着呢。”温知撑着桌子,留人的话转了一圈,动作却一点都没有要留人的意思。
多说多错,多待多疑。顾长思这几年避嫌避得很好,皇帝再怎么猜疑他,却从来没怀疑过他和这地方的官员勾结在一起。温知明白,顾长思说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何尝又不是在保护他们。
“你不爱穿厚衣服,天冷了就往外头披个大氅,这不是个好习惯,寒冬腊月再怎么厚的大氅也扛不住里面没棉花啊,你把这毛病改改吧——”
回答他的是大门关上时“咣”的一声。
顾长思连个回头都没给他。
温知无奈地扶了扶额,低骂一句:“倔死了。”
梁执生办事麻利得很,顾长思刚回府,他临走前交代的那些事情就条分缕析地呈给了他,祈安吩咐人准备了早饭,忙碌了半宿的捕快们三三两两聚在廊下捧着热粥喝,莫名地添了缕安宁的气氛。
顾长思唤来祈安:“让大家进膳厅去吃,天气冷了,在外面吃东西容易戗风。让梁捕头吃完饭来找我。”
话音未落,梁执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手上还有抓过包子但没来得及擦的油印。
顾长思讶异地往后微微仰了下:“你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惊了王爷了。”梁执生不好意思地笑,内心道,他哪里知道他那好徒弟哪来的眼色,往定北王那颀长的背影一扫,就说顾长思要找他,让他师父别吃了去看一眼吧,一会儿别怪罪下来。
顾长思倒没在意:“梁捕头先吃饭吧,不急于一时。”
“无妨无妨,王爷可是有什么问题?”梁执生觉得自己这双油手不大体统,刚想摸个帕子出来,结果手指往后一勾,一张帕子就塞进了手心。
办案无数的梁捕头都惊了:这小子什么时候摸过来的?!
霍尘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他身后,什么也不说,也不看顾长思,跟个摆件儿似的往他师父身后一杵,全当自己是个随叫随到的百宝箱。
这是黏定北王无果,开始退而求其次,采取迂回战术黏自己来在顾长思前现眼了?
顾长思意味深长地笑了:“本王发现霍捕快兜里别的不说,帕子倒是挺多。”
霍尘被他点名,欣喜地一抬眼,结果发现顾长思目光又落回了那卷供词上,只好按捺住情绪往他师父身上又贴了贴。
“仵作说是张觉晰身亡乃中毒所致,想必那狼崽子已经起了杀心。”顾长思正色道,“我去张府是临时起意,从潜入如意楼假扮青公子混入张府,前后加起来不超过两个时辰,狼崽子再怎么未卜先知,也不可能知道我要来。”
“而且,当时他看我的眼神里更多是震惊,他认出了我却没有纠缠,当即就走了,想必已经是早就打定主意弃了张觉晰这枚棋子,才会如此干脆。”
梁执生也深深皱起眉:“王爷的意思是——”
“张觉晰乃嘉定知府,布政三司在上,再也没有权力比他再大的人了,连张觉晰都能弃掉,狼崽子的手伸得比我想象得要深。”顾长思卷起供词,“但北境十二城背后势力满根错节,想要拔除干净不能急于一时。当务之急还是减少走私的东西,揪出交易地点,给那狼窝少输些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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