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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来通知转场的时候,陈糖正在化妆室的椅子上抖腿,盯着手机屏幕的目光像是要把它烧穿。她整个人坐立难安了一整天,化妆师刚才补妆的手都透着点不耐烦,摁着她的下巴搪塞地往她鼻尖上扑了两下粉饼,再勾了勾唇线,就甩手不管了。
原本,今天陈糖的行程在一个小时之前应该全部结束的,可是谁让昨日明明要录制的电视节目临时改时间,使得她今日需要忙到夜里才算完工。别的电视台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团队争取了很久的中心台的节目,按照经纪人的话说,她的一切安排都要以这个节目为准。
其实这样的变化并非头一次,陈糖也不是一点儿加班都受不了,但不巧的是,她从林乐芒的助理娜娜口里得知了林乐芒生病的消息,这话一落在耳朵里,她便怎么都坐不住了。
白日里是拍摄杂志封面,拍摄间隙一有空,陈糖就给娜娜打电话,揪着她盘问了很久,可惜娜娜只是知道消息,至于具体的情况是一问三不知,接着她又厚着脸皮发消息问了林乐芒的经纪人,结果没过多久却收到了王宥倩的回复,冷冰冰的几个字,叮嘱她好好工作。陈糖只好等着林乐芒本人回她,心里惦记着工作结束立刻去看她,但聊天软件里的对话框始终没有亮起。
心慌在陈糖的胸口弥漫着。
她当然知道姐姐这么大的人了,即使是生病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她仍然想在她身边陪着,她的脑子里禁不住地在想,陪在姐姐身边的不是自己,又会是谁。
自己发去的消息是不是被别人看了,自己发去的语音是不是被别人听了。
心底反反复复播放的这些问句,吵得她心不在焉,被助理拖进准备室的时候想着,节目的编导来叮嘱注意事项的时候还在想着。
陈糖坐在化妆镜前的旋转椅上发呆,刚刚经纪人走过她身边用台本敲了下她乱晃的腿后,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很久了。为了与中心台的调性匹配,她今日的妆造是乖顺的,掉成粉色的头发被染回了栗色,发梢在肩下翘着,素日乖张的妆容也只剩下了“乖”一个字。
看上去年纪更小了。她的胃里升起了一阵厌恶。
她抿了抿唇,看着蜜桃粉的口红在唇间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她忍了很久才没有抢过卸妆棉擦掉。前些日子她的粉丝刚闹过一波,说妆造过于成熟了,显得老气,在工作室的账号下吵得不可开交,那之后公司就定了调,妆容一律不允许往深了化。可她家里还摆着好几只砖红色的口红,都是万宇晴平日里最爱用的色系。
正当陈糖还在琢磨着怎么蹭掉这些个粉色,她的经纪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冲她招手:“糖糖你过来,跟我去和文老师问个好。”
陈糖转头看她,慢半拍地眨了眨眼镜:“啊?谁啊?”
听到她的反应,经纪人皱了下眉,她又招了下手示意陈糖先站起来:“你要录的节目的主持人,文以安,文老师。刚外面工作人员和我说文老师回休息室了。”
陈糖当然知道这个人,电视上见过,而且以前在限定团的时候,团活蹭上过中心台的联欢晚会,也远远瞥见过做主持的文以安,这个名字在她的印象里是国泰民安的感觉,至少背景音乐得是“一条大河波浪宽”。
可不能再细想,不然红歌的乐调就要把她今天要表演的歌曲挤掉了。
跟着经纪人拐了几个弯,陈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没作声,临到回神的时候是她们一行人赶过去又扑了个空的时候。陈糖的经纪人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她掩饰得很好,但陈糖看出来了,毕竟想带艺人套个近乎却白费功夫的模样是挺难堪,再加上陈糖恍恍惚惚的样子全被她看在眼里,更何况她手机里还躺着王总今天发来的言辞严厉的邮件。
经纪人带着陈糖绕回艺人准备室,一关上门,就说了她一通:“陈糖,平时大家嘻嘻哈哈的都没什么,你工作是好好完成的,但今天你怎么回事,一直心不在焉。你要想想能上中心台的机会不多,到时候这个节目不是在中心十七十八台那种频道播出,是第三频道,是多难得的增加有效曝光量的机会。公司团队为你争取了很久,你要对得起大家的努力,你年纪还小,正值上升期,最不能的就是浪费资源,辜负王总还有大家对你的期望。知道吗?端正态度是最重要的。”
本来陈糖低着头听她教训自己,但听到“年纪小”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抬起脑袋,想回几句,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经纪人又捏住了她的“命门”:“我知道你想着什么,你觉得林老师知道你这么不专业,她会因为你这样觉得感动,还是觉得你不成熟?”
陈糖愣住了,她胸口的心慌汹涌成难过,抬头时倔强的光瞬时灭了下去,她悄悄地吸了吸鼻子,忙点了两下头掩饰过去。见她听了话,经纪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她等节目录制结束再去一趟向文以安问好。
很快,节目启动了录制,虽说陈糖的团队争取了很久,但她的部分也不过是节目其中一个不长的环节,所以次序不在前列,一直得到的通知都是让她在准备室等着。陈糖在准备室里闷闷不乐了一阵,而后助理陪着她在附近的走廊里走了两圈。这块基地是中心台最大的摄制中心,总共三个大型的棚和几个中型棚,很多晚会都是在这里完成拍摄的。回廊里总有提着各式设备、夹着资料夹跑来跑去的工作人员,头顶是层高夸张的顶棚,玻璃窗外是昏沉的夜色。
陈糖没有特别注意时间,但她已经等了很久,期间还被闹了乌龙,通知她过去候场,等了半天又让人回去继续等着。最后录制通知真正抵达的时候,困意已经占据了陈糖的意识,她今天到现在已经连续工作了十二个小时。
一走进正式录制的棚,陈糖被灯光晃得眯了眯眼睛,四下仍然是步伐匆忙的工作人员在跑来跑去,有一个轻轻撞了她一下都没来得及回头说不好意思。助理把手麦递给她,又帮她调整着耳返,节目组通知她先录歌曲舞台,再进行别的环节。
领着陈糖进来的舞台助理给她比划着舞台上贴着的标识,哪里是站定的位置,大概什么时候往哪里走,中段面向哪里,最后要走到哪里找哪个镜头。对于中心台而言,歌曲舞台所要的不过就是镜头,从来都没有真的放出过哪个唱歌的人的现场演唱,毕竟需要的是完美,而非真实。
舞台助理语速飞快地讲完了该讲的内容,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是否还有疑问,这时她们都能看见舞台监督已经在台下做着rolling的手势。
陈糖赶紧问了一句:“想问下,所以麦克风是关了,然后耳返没有人声,对吗?”
在她问的途中,舞台助理转过脸朝舞台监督飞速地点头,转回来时恰好听到她的问号,便接到:“对的对的,您放心。您准备就行了。等会儿耳返里会cue开始。”
说完对方就在舞台监督越发急躁的手势里冲下了台。
陈糖听到耳返里开始读秒,周遭的嘈杂迅速平息,灯光也被熄灭,等声音数到“一”时,那束聚拢的热和光当头照下,亮白闪过的一秒后,前奏响起。
尽管一切进行得飞快,出道已然三年半的陈糖并未有太多不适应,在灯光亮起的一瞬,她早已调整好表情,将手麦举起放在面前。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察觉到了异常,呼吸声在她的耳返里很明显,连乐曲旋律都没能压过,她意识到手麦不仅没关,而且输出音量还被调得很大。但乐曲不等人,她意识到这点的下一秒,歌曲已经开头,虽然假唱占据了她演出生涯的大多数,但一般半开麦的时候较多,跟着唱会显得假唱的舞台更自然,不容易出现开口没音,或者有声没张口的场面。
这样的录制现场容不得她喊停,她开口,人声的音量在她的耳返里、在整个录制现场的音响里都把原声压得死死的,垫音听不见,伴奏也听不见。
陈糖慌了一下,很明显台下也有些躁动,想来这个现场听上去观感应该很差,她靠记忆里大约记住的音响师的位置,借着舞蹈动作指了手麦和耳返,打着手势,示意音响师拉低一下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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