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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裕容捉住他的手,含笑低吟:“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莲心还没红,有人怎么脸先红了?”
两人闹了一回,一只莲蓬吃得七零八落,方洗漱睡了。
夜色渐深,安裕容迷迷糊糊正要睡熟,忽感觉身边人坐了起来。
“怎么了?”
“好像有人拍门。我去看看。”
颜幼卿点起油灯,安裕容抬手看表:“都十二点多了,会是什么人?我和你一起去罢。”
两人来到前门,安裕容这回听清楚了,果然有人在拍门。只是拍得又急又轻,小心翼翼。左近邻舍家的狗刚被惊动,颜幼卿已经拉开门缝,月光下认出两张惶急面孔,一把将人扯进来。
“小叔!安叔!”颜皞熙看见他俩,心一下落到实处,这一整天惊吓辛苦全涌上来,“哗哗”直掉眼泪。蓝靖如累得只顾上喘气,两手撑住膝盖,腰都直不起来。
安裕容制止颜皞熙往下说话,肃然道:“先进屋。”
片刻后,四人在书房坐定,加上一个梦中惊醒的徐文约。
书房乃前朝旧式陈设,徐文约坐在书案后的大太师椅上,安裕容、颜幼卿一边一个,占了两把官帽靠背椅。颜皞熙与蓝靖如坐在对面两个鼓凳上,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有如三堂会审的犯人。
“……我们跑到铺子里找阿文叔叔,先给学校江先生打了个电话。江先生说会帮我请假,不算逃课……”
“啪!”徐文约往书案上重重一拍,震得笔架墨碟晃动,“这是请假不请假,逃课不逃课的事么?”
蓝靖如总算喘匀了气,缓过劲来,按住颜皞熙,道:“徐先生,很抱歉。还是我来讲罢。”
“行,你来讲。”
“本来我的意思,先借铺子里电话给江先生报个信,然后让小熙回学校去。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他不该牵扯进来。然后我自己去谢家,找鲲鹏的父亲和祖父帮忙。只要他们家里肯出面,事情不至于太糟糕。但是……打完电话,阿文帮我们出去探了探,礼拜日人多,码头附近不巧有人搞罢工宣传,道路全被警察封锁了。又传闻到处都在搜捕危险分子,我们没办法,最后听从阿文建议,直接从码头混上船,到了清湾镇。”
“你们两个人生地不熟,居然能从清湾镇找到这里来,本事倒不小。”
“我们到清湾镇时天都快黑了,问了没有咱们村的船,就找了上村一个卖菜的大叔,多给一倍船钱,捎了一段。后头的路,都是我问清楚走过来的。”颜皞熙情不自禁带出两分骄傲,“黑咕隆咚的,没走错路,也没摔跤。”
徐文约差点气得仰倒。安裕容冷哼一声:“你还挺得意呐。没摔跤,这一身的土和泥哪来的?”
颜皞熙小声补充:“没摔到底,连皮都没破。”
颜幼卿瞪他一眼,他缩缩脖子,不吱声了。
徐文约继续向蓝靖如问道:“警察为何突然查封诗画社,抓捕诗画社社员?你们可知缘由?”
蓝靖如沉默片刻,似乎下定决心,开口道:“徐先生,很对不起。我们听从你的意见,改了社刊主题。但是……但是,大家都觉着原定主题稿子皆已齐备,付出许多心血,就此作废,实在太可惜。因此抽取其中精华,编作副刊,与正刊一同付印。”
“你们……咳!”徐文约气结。好一会儿,才指着他道:“不是把利害关系都跟你们讲清楚了么?谢鲲鹏与你向我信誓旦旦,结果却如此意气用事!顶风作案,是嫌命太长,还是日子太好过?”
“我们商量过,副刊只一同付印,并不一同发行,也没有署上诗画社社刊之名。预备印出来后,悄悄发放,免费赠阅。谁知道……我想,虽然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几个,也提前叮嘱过,但社里大家关系都好,难免谁不小心走漏了消息……”
徐文约拍桌:“封门抓人,必是人家得了确凿证据。印厂工人才闹过罢工,虽已复工,焉知没有人时时盯着?你们这副刊往印厂一送,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么?糊涂啊!”
颜幼卿替他顺顺气。安裕容道:“他们下午就搬地方,警察来得这般凑巧,也不排除诗画社里有人通风报信。毕竟社团组织松散,人员来去相对随意,有心算无心,防不胜防。”转而问蓝靖如,“为何要特地给江先生报信?”
“收入副刊的文章,有两篇是他写的。他今日值班没来沙龙,不知道消息——也幸亏他今日没来,否则……”
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颜幼卿从厨房弄来两桶水和一盘子剩饭菜,叫两人冲洗干净,抓紧时间吃完歇息。兄弟三个也不睡了,就在书房连夜商量对策。
颜皞熙被自家小叔叫醒时,又累又困,脑子和眼睛都糊得迷蒙一片。心里只知道跟着小叔准没错,出不了事儿,幽魂般贴在后头,感觉安顿下来,身子一塌便横趴下去,接着呼呼大睡。待得再次睁眼,才发现天色已明。定睛瞧去,竟是回到了申城码头。
“小叔!我们怎么,怎么又回来了?”
“不回来,你还想逃学到几时?今天礼拜一,老老实实回学校上课去。”徐大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印象中向来温和的声调,听起来竟冷飕飕的。回身才发现不止徐大伯,安叔也在。心头一惊:“蓝先生……”
颜幼卿捂住他的嘴:“用心上学,其他事自有大人安排。”
颜皞熙扭来扭去,想说“我也是大人”,奈何小叔功力深厚,挣脱不开,变成嗓子眼里一阵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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