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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来。”魏令则发现她,招招手。
她听话地走过去,个头只比他矮一点点。
“谁家不懂事的婢女啊,见着爷也不知道施礼。”他板着脸,惩罚完小厮继续惩罚她,在她脸上作画,不是小王八,是小猫儿,京师的人都叫小貍奴,左右三撇胡子。
画完又思考片刻,在她额头写一个“王”,然后他就笑了,后来他教她念杜甫的“大儿九龄为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她一愣,这不就是阿则吗?
他总有借口递些好吃的好玩的给她,因她念书晚,在惊鸿馆始终追不上其他小姐,被女先生批评,他便亲自教她习字画画。
那时,偶尔靠得近,两人头挨着头也不觉得什么,最多感到痒,他额前有胎毛碎发,挠着了她脑门。有时急了,他还会一把握着她手:“傻瓜,看我怎么写的。”认真的,一笔一划的教着,她却神游天外,阿则性格真好啊,不管她多笨拙都不会生气。
再后来,她十四岁,来了月事,整个人渐渐有些不对劲,敏感多疑多思,总想见他,真见着了又莫名害怕,不经意间被他碰了,被碰的那一处就火烧了似的烧红她的脸,使得魏令则常常一头雾水。
正月十五灯会上看见他同别家小姐有说有笑,她就莫名赌气,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悲春伤秋,直到秋千忽然晃动,荡了起来。
“施娘,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我在园子里等了你好半天呢。”他温柔地推着秋千绳。
她不忿以袖端擦擦眼泪:“我不喜欢看灯笼。”
“为什么呢?你不是最喜欢小兔子灯吗?我买了好些给你呢。”
“不若都送叶家的小姐吧,反正你们好着呢,何故来管我。”说着说着,她就呜呜哭了起来。
十四岁的魏令则手足无措,抿着唇看着无理取闹的她,原以为他会不耐烦,会转身离去,会再也不搭理阴晴不定的她。
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哭累了,才掏出帕子仔细地擦拭她两靥泪痕,轻柔的,一点一点沾着,唯恐手指触到她肌肤,又恐下手重了弄疼她。
带着体温的,柏君香味道的帕子,真好闻啊,清冷中透着淡淡的木质果香,如同他的人,给她往后余生的偏爱里刻下深深的烙印,这样的香味,后来仅在魏令嘉身上依稀闻到一点类似。
十四岁的魏令则尚且不敢牵她手,捏着她衣袖一角,带她回到灯火辉明的园子里,不再搭理任何一位小姐,满眼只看着她,她有些脸红,微微地低着头。
起初她以为阿则只是性格好,才待她有十二分的耐心,总是哄着让着,直到十五岁及笄,他在月季花丛亲吻她,一切懵懂才破开了窍。
阿则倾慕她呢,如同她倾慕他一样,用膳时想念,就寝时想念,发呆时想念……
如今再回首,林施微依然深深眷恋十七岁之前那一段真挚的情感,但不再眷恋魏令则这个人。
她的身体才十七岁,灵魂勉强算二十四,可她竟觉得自己老了,仿佛经历过几生几世。
九月秋狩前发生了一件震动朝堂的事,忠国公魏定锋以年事已高身体欠佳,无力上朝为由辞去阁老一职,并上书恳请圣上待他百年后收回爵位。
这样的请求圣上当然不会答应,不能让满朝文武寒了心。驳回的折子一连发了三次。
魏定锋不得不跪在丹墀下老泪纵横陈情:“老臣靠自己能力挣得爵位,享天家隆恩,自问心无愧,然后世子孙,除了容善,一个个手不提肩不能挑,便是容善也没见过马背金戈嗜血的战场,一家子文弱书生,何以继承老臣战场杀出来的武将爵位?”
周帝为忠国公的大义深深感动,这才是真正的忠于朝廷!君臣二人执手感佩不已。
容善真是深得朕心啊。周帝握着魏定锋的手,感慨不已,他早就想收回几位世家的爵位,后世不是蠹虫便是功高震主。
有了忠国公起头,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两家前来陈情,局势波诡云谲。
周帝不停地抹泪,哭诉老臣一个个要弃他而去。
却说国公府三房的崔氏,听闻三老爷支持国公爷弃爵之举,气个半死。这让她娘家如何自处?崔家好几房,加起来的爵位可不少。有的不堪大用,一大家子全靠那爵位混吃等死,这样交出去岂不等同断人活路!
秋狩在即,此前林施微从未见识过,并不知自己该如何准备,幸而魏令嘉早前已命绣娘为她裁了胡服,左右都瞒着她,如今看来倒是个惊喜。
没想到他这个人竟也有不少讨女子欢心的本领……
历来秋狩的女眷皆穿改良箭袖胡服,虽是男装,但女子穿起来竟有种格外的飒爽娇媚,在大周十分流行。
林施微常年深居后院,从未经历过顶级门阀贵女时常接触的马球、秋狩之类,自不太懂这些。
绣娘服侍她试穿。
身着男装,脚蹬小皮靴,又束了高高的发髻,不意这般舒适,浑身轻松,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心思千回百转,穿得花团锦簇的,固然美丽,她很喜欢,但必须每日那样,难免枯燥,觉得自己像个没有灵魂的泥塑娃娃。
她喜欢现在看起来十分自由的自己。
“奴家还从未见过比少夫人穿骑射胡服更好看的女子呢。”绣娘眼中满是惊艳。
做这行就没有不会夸人的,但凡略平头整脸的都能夸出花来,可绣娘今天这句绝对发自肺腑。
林施微笑了笑,小宁上前递予绣娘赏钱:“辛苦娘子。少夫人赏大家的,买些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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