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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quo;老头子摔伤了,县医院处理不了,俺们走了一天的路,才到这儿,大夫看了说必须马上手术,可住院费要三千块钱,俺临来东凑西凑才一千多块钱,还差那么多,这可怎么办啊?老头子这条命&he11ip;&he11ip;”
悲伤冲击着坚硬的墙壁。夏末的闷热里突然掺杂进一缕寒气。
第六章天平倾向
高翔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他从电梯里走出来,借着电梯里的灯光,看到叶子坐在他家门口的地面上。高翔以为自己看错了,电梯的门在身后关上,叶子淹没在黑暗里。高翔愣了一下,用尽量低的足音踏亮楼道里的灯。
的确是叶子。她蜷缩在地面上,垫坐着宽边草帽,靠着门框睡着了。白色T恤,白色休闲裤,白色平跟麻凉鞋,赤裸着顽皮的脚丫,乌黑的长披散在瘦削的肩膀上,长而密的睫毛随着梦境轻轻抖动,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微弱的光。这时候的叶子不是砒砂岩上的沙棘,她是一只乖顺的小白猫,悄悄睡在门口,高翔心底顿时涌起无限的怜爱。
他蹲下身,轻轻撩开叶子乌黑的头,吻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叶子睁开惺忪的睡眼,声音含混地说:&1dquo;我跟黎军要了你的住址,想看看你。这里很热,很闷,很缺氧,所以才睡着了。”
高翔打开门,不等叶子起身就把她整个横抱起来,一直抱到卧室的床上。叶子揉着眼睛说:&1dquo;你不是要从警察变成罪犯吧?”
&1dquo;你都以身相许了,我哪还有机会犯罪啊。”
&1dquo;谁以身相许了?”
&1dquo;赖在人家家门口还不是以身相许?恐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凑合凑合把自己嫁了得了。”
叶子想说什么,高翔把食指压在她嚅嗫的干净的嘴唇上,&1dquo;嘘——别说话,躺着别动,再睡一会儿。”
叶子躺在宽阔的大床上,舒展开四肢。枕头上有残留的气息,熟悉而亲切、温暖而宽厚的男性气息。她似乎又置身在纷繁绮丽的花丛里,有斑斓的、硕大的蝴蝶汇聚成五彩的云团,在头顶飞舞、盘旋。
高翔洗完澡出来,叶子已经睡着了。她光洁的皮肤在床头灯的灯影里细滑若瓷釉,清凉、润泽,莹然生辉。
高翔坐在叶子身边,寂静中看她香甜、安稳的睡姿。他身不由己伸出手,却在指尖就要碰触到她面颊的一刻停住了。他怕惊醒她。他又看到了那个熟睡在厚实的、轻软的草地上的小女孩,天真无邪,心无旁骛,和他近在咫尺。
他能听到她的心跳,带着血液流动的声音撞击肋骨,空气中细小的介质被推挤出和心跳一样的节奏,冲击到他的胸腔,他的心跳就与她的应和在了一起。缠绵地、亲密地、永远地应和在了一起。
&1dquo;几点了?”叶子含混地问。
&1dquo;快两点了。”
&1dquo;你就一直坐在那儿吗?”
&1dquo;嗯。坐外边不甘心,就只好坐这儿了呗!”
叶子半闭着眼睛笑了。&1dquo;你比看起来可要坏多了。”她往床边挪了挪,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高翔坐进来,后背靠在床头上。&1dquo;这下可真有夫妻的名分了。”
&1dquo;想得美。”叶子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斜靠进高翔的臂弯,把脑袋安放在高翔的肩窝里。既安静又温顺。
&1dquo;叶子。”高翔轻轻地叫,似乎是耳语。
&1dquo;嗯?”
&1dquo;在想什么?”
&1dquo;想&he11ip;&he11ip;想妈妈。”叶子说着鼻子酸,侧身把脸埋进高翔的脖颈。高翔用双臂紧紧环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1dquo;从八岁就没有人这样抱过我了。我和妈妈住在小镇上,家里有一个大大的院子,种满了月季花和栀子树,有一个阿姨照顾我们的生活,我叫她二姨。我们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但我一直都叫她二姨,直到现在。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用工作,却有足够的钱支付我们的生活。也许妈妈出身名门?也许钱是爸爸留下的?我没见过爸爸。妈妈说爸爸不在了,却从来不说怎么不在的。很小的时候我有一个念头,认为爸爸其实还活着,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每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就会小心翼翼地抚摸月季花的花瓣,让两只小手蘸满月季花的清香,然后跑到大门口,扒着院门往外看,盼望爸爸突然回来。他骑在高高的大马上,身后是铺天盖地的尘烟。我冲到高大威武的马头前,被他一下子抱上马背,我离他很近很近,可以用沾满月季花香的小手抚摸他堆着青色胡子楂儿的下巴。针刺样的轻微疼痛清楚地留在我的指尖。他笑,紧紧地搂着我,就像现在这样。妈妈会静静地站在大门口,看着我们微笑。这个有点像古代传奇意味的情景,一直顽固地驻守在我的潜意识里,它让我相信世上一切完满的故事都应该有这样的结局。”
&1dquo;妈妈是个安静的女人。我从没见过比她更美丽的女人。她穿着简洁而做工精良的旧衣衫,安静地坐在夕阳里,眼睛沉静如月光,淡雅而古典。我常常想自己对古代传奇故事的钟爱与执着是否是受了她古典气质的感染。她不适合生活在现代,她或者就是来自远古的精灵吧?只能潜藏在山林小镇中,幽散她的芬芳和美丽。但我能感觉到她平静下的忧伤,淡淡的却绵长不绝。当她把我拥抱在怀里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我能看到她凝望我眼神里的疼痛和碎裂,她不仅仅是在看我,她在看她的爱人和整个生命。八岁那一年的夏天,她收到一封信,她依旧坐在夕阳里,眼睛却失去了往日的沉静。她的膝头摊放着《诗经》,永远停留在《绿衣》那一页,&1squo;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忧兮!绨兮络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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