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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严主任带着几个代表的家属到了的时候,“破译”工作也刚好进行到尾声。那几个家属一进门见到来的是监控室时,忽然脚步就有些退却,咄咄逼人的气势减了三分,谨慎地打量着一屋子的监控器屏幕。
毕竟不是专业医闹的,心理素质没那么强,对有关医疗纠纷的法律也并不很清楚,不确定那页纸是不是真的就能作为最有利证据。心里不占理自然就胆怯,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严主任给他们介绍:“这是我们葛主任,刚才具体情况的解释都告知你们了,老人的突发状况本来就是不可控的,你们执意要回家,就应该想到后果。”
“我们哪里知道会这样,之前都好好的,偏偏不在医院一个晚上就出事……”
“那当然不一样,在院内有我们的医护人员时时照管和护理。”齐昱的声音忽然传出来,他人没动,背对着众人盯着监视器看回放,“危重病人回到家稍有不慎就会出问题,这种事情发生绝非偶然。事实上家属才是最该为病人生命安全负责的人,而不是这么随意地对待他。”
说得几人哑口无言,严主任及时止住他:“小齐,少说两句,让葛主任谈吧。”
齐昱没再作声,侧身冲保安大哥说了句“麻烦再往前调一下”,顺手拉了一把站葛主任旁边的池平安,“你也过来坐着。”
虽然经验不足,但有心闹事的人总归还是难打发,不过葛主任身经百战,谈话谈得游刃有余,尤其是提出我么们这里有昨天的监控录像的时候,几乎差点就打消了对方继续咄咄逼人的架势。
但最后还是双方都各让一步,医院赔几万块钱,病人半个月的住院费全免,家属息事宁人,不再计较。
家属走后,葛主任先走一步处理后续,严主任带着他们两个回科室,一路上几人都没说话。
回到科室后大伙儿都在,赵祈和万研最先冲上来问结果,严主任摆摆手没有说话,嘱咐池平安把手上病人交给赵祈管,先歇一个下午。
“怎么处理的?”严主任走后,赵祈把池平安拉到一边问,“我看刚才那群家属全走了,没事了?”
“医院赔钱,处分,可能再扣个把年的奖金吧。”
“真是草了,简直就是无妄之灾。没奖金你就那点固定工资怎么过日子?”
“放心师兄,饿不死的,我还有积蓄。”
赵祈转头又看到齐昱,又转回来问:“怎么你们都去了?”
“齐师兄帮我说话了。”
赵祈没再问具体,推了池平安一把:“回去歇着吧。”
过了几天处分下达,池平安却意外发现自己的奖金只被扣掉一半,而另一半……严主任发到群里的处分公告里分明还并排写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齐师兄!”这天下班后池平安在员工电梯口追到正准备下电梯的齐昱,他跟着对方一起迈进电梯,“这本来不关师兄你的事,为什么还处分你了?你和他们主动要求的吗?”
齐昱看看他,没回答,最终颔首表示了肯定。
“为什么?”他问。
齐昱在低头回复患者群里的消息,闻言抬头,淡淡道:“这次再给你个大处分,你还能在这个医院继续待多久?”
这话说中了池平安心底的顾虑,其实他确实已经做好了走人的准备,只不过没有和任何人说。医院岗位少人才多,随时有应届的优秀年轻人等着进来,待到新老交替时,背着两个处分的医生任谁想都是首当其冲淘汰的。
虽然人家明面儿上不赶你,但有自知之明的人也该知道进退。
不过池平安实在是个认命很快的人,没用多久就想好了退路,他笑笑道:“待不下去我也认了,实在不行就回老家找工作去了。”
电梯快降到底,窄小的空间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中途开合了两次,门外却都没有人。齐昱要去负一楼的停车场,池平安则在到达一楼的时候准备出门,临告别的时候听见齐昱说:“先好好干着吧,想得倒挺远。”
走出电梯后的池平安一路往大门口走,碰上正好也要过旋转门的一群见习学生,拖拉着白大褂,勾肩搭背地走出玻璃门,还能听到几句传来的谈论:“神内那个主任凶死了!我们早上八点准时到的,结果说我们来太晚了没赶上他们交班,把我们骂了一通。”
“产科才可怕好不?第一次去就让我们看接生!”
“打死我以后也不选心内,有个老师正交班的时候突然晕倒了,一群老师围上去给她心肺复苏……”
……
年轻的背影们越过斑马线,蹦跳着走向马路对面校车等待的地方。嘴上说着的事情可怕,但总归还没轮到自己,还有可以用来潇洒的时间。
怎能会不让人想起学生时代,想起选择这个行业的初衷。
不是没有抱怨过,甚至可以说,那些最初最坚定最有理想的学生也抱怨过。繁重的学业,艰涩的课程内容,背不完的蓝色生死恋,熬不完的通宵。
走到岗位上之后,曾经同窗共读一本书的同学选了不同的科室,走向了下一个远方。又遇到新的人,新的同事,时间仍旧向前。
同时,这个行业的转业率也高得惊人。有的因为不堪重负,有的因为一次失手而毁掉了整个职业生涯。像池平安这样的也有,比他的经历惨得多了,遭受殃及生命的无妄之灾,甚至失去握刀的手,从此再也不能站在手术台上。
可总还是有人在继续做了,或为生计,或为理想情怀。于是也就那么做下去了,做了一辈子,回首看去,起码能觉得——虽然辛苦,可也是份不悔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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