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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刚刚睡醒,迷糊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左耳被人捏住了,他顺着杨剪的手指去摸,什么也没摸到,杨剪却撑起上身凑近他,睡眼惺忪地细看,最终得出结论,他的耳垂上的确长了个天生的小眼,但没长透,所以从耳垂背面看,又是没有的。
“这是畸形吧。”李白小声说,不知这人盯着自己观察了多久,又是从哪儿来的那么多探究精神,耳朵在那只手里滚烫着,他徒劳地偏头去瞧窗户,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杨剪跨过他翻身下床,却道:“这是菩萨的耳朵。”
当时李白就觉得自己没办法起床了,蒙头磨蹭了好一阵子,才被洗漱完毕的杨剪提溜起来去菜市场买菜,履行他的炸酱面诺言。后来他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炸肉酱的时候,看着杨剪在积水的残垣断壁间走远的时候,晒着太阳和猫头鹰说话的时候。他还隐约想起,以前村里会在休渔期结束时送观音,有一年他从家里跑出去亲眼看到了一回,扮菩萨的女人端坐在轿子上,穿白衣,戴垂到肩头的青蓝耳饰,被村民们簇拥到泊满渔船的码头。
她很漂亮。和善又丰腴。
现在李白看着镜中贫弱的自己——发紫的嘴唇、遮眉毛的刘海、略显阴沉的表情。脖子上没有肉,他的喉结看起来也尖尖的,很明显。这差别也太大了,他只能是跪在菩萨面前请求保佑的人。但镜前的小桌台上放着酒精瓶和一次性打孔机,棉棒也被他握在手中,他还是准备把那个长了一半的小眼打穿,给自己弄个耳洞。
当他拉住自己的耳垂,就像杨剪指间的温度和压力,依然放在上面一样。
“小白哥——”灯灯又在叫,李白把整个左边耳垂涂满酒精,不耐烦道:“想吃什么自己吃就行了,我打耳洞呢。”
“是有客人来找你,”灯灯跑近了,说秘密似的突然贴近他耳边,“你那个嫂子,指名让你给她剪!”
李白立刻把棉棒放下,转头去看,尤莉莉穿了件印着玫瑰花的吊带连衣裙,化了完整的妆,正背着门口的阳光跟阿钟他们谈笑。一对上眼神,她就走来,径直坐在了李白这面镜子前。
“我想把头发剪短,就是无间道里陈慧琳那个长度,她的刘海我也要,”她不紧不慢地拆着自己几乎及腰的麻花辫,道,“别告诉我你连无间道都没看过。”
李白把自己的打孔用具都塞回抽屉,递给她一本发式手册,“没看过。头发我帮你拆吧。”
尤莉莉皱了皱眉,接过手册翻阅,在李白拆好辫子,开始用梳子整理的时候,她忽然说:“哦哦我想起来了,去年冬天我们去王府井看的,情侣座,确实没带你。”
李白不说话,最后那点酒精在皮肤上蒸发,感觉凉凉的。尤莉莉又抬高手臂,把手册按在一页指给他看:“就是差不多这样咯,你知道该怎么剪吧?”
“我知道。”李白说,把待在一边看热闹的灯灯拽过来,让他带着尤莉莉去洗头。王菲又开始唱“熬成缠绵的伤口”了,他听着其中掺杂的水声,把那发型仔细研究了一番,脑海中的层次已经清楚,的确难度不大,但他觉得自己仍然必须提高警惕,这个人挑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了让他顺顺利利地赚38块钱。
等到尤莉莉裹着湿发再次坐回身前,李白看着镜中的她和自己,已经做好能少说就少说的决定。却见尤莉莉忽然弯起眉眼,笑得有些娇俏:“小白,你很紧张嘛。”
李白给她搭好围布,固定好颈部的弹圈,道:“你放松就好。”
“吃饭了吗?”
“吃过了。”
“本来想给你带点麦当劳的,”尤莉莉眨了眨眼,“但我一想到每次都被你扔掉,就觉得好没意思。你有没有一点羞愧啊?”
“没有。”李白已经梳顺了那些纠缠的发丝。
“不过,我每次给你塞的薯条都是别人桌子上剩下的,我还把别人的炸鸡渣滓塞进你的汉堡里,”尤莉莉又笑道,“你没猜到吧?现在是不是特气急败坏感觉自己被骗了?”
“没有。”李白依然面无表情,拿下自己衬衫前摆上夹的大发卡,给她固定起层次。
尤莉莉闻言,低下头,没来由地安静了一会儿。
李白剪完左边底层那几缕,开始修右边时,她又冷不丁开口:“我昨天洗文身去了。”
见李白不语,她又自顾自地说:“以前我右边脚腕内侧有把剪刀,但杨剪不知道。他从来没看过我的脚。现在我洗掉了,好他妈疼啊。”
“歪一下头。”李白轻轻按了按她的后脑勺,专心梳顺刚修出的形状。
“杨剪就是个混蛋!”这话里蓦地带了哭腔。
只是他不够喜欢你。李白默默想,又暗自庆幸,却又有点自卑。因为他觉得论喜欢,自己连尤莉莉都比不过,这让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要开始觉得我可怜了?最好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尤莉莉道,“我们还没分手呢,只是老娘烦了,洗掉他是对他的惩罚。”
李白把她的脑袋扶正,放下第二层头发,用左手两指夹着,开始修剪。
“你知道吗?我有个同学,女的,跟我传授了好多斗小三儿的办法,说得头头是道的,但我都懒得对你用,你根本就不配,”尤莉莉一截手臂从围布钻出,拨开挡脸的头发,在镜面里直勾勾瞧着李白,“论不要脸我的确比不过你,哦还有装可怜,这我也不稀罕学,其他的,你算什么东西啊。”
李白仿佛没听见,尤莉莉的报复已经开始了,这也在他意料之中。“太阳上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歌曲仍在唱着,李白剪刃下的沙沙声也跟着这节奏,他是真的很喜欢王菲。
而尤莉莉显然并不满意,又问道:“五月二十一号凌晨你们是不是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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