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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证呢?”
“你要查我户口?”
杨剪绕到李白另一侧,把他和大街隔开,这会儿已经不见多少行人,乱窜的小摩托比轿车多,新科技园区,周围不是景点就是高校,夜里还是有些寂寥,最辉煌的是路灯和大厦的灯牌。他摊开手掌,晃晃手腕,意思是动作快点。
李白瞪着他,把被自己快要攥烂的黑塑料袋交过去,让人帮忙拿着,在自己的卡其布挎包里翻找起来,“要是我没随身带着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个骗子?”他又拿回自己的袋子,把证件拍进杨剪手中。
“这不才十五吗?十一月份才满十六,”杨剪打量那张证件照,“小时候像个土豆,现在长成这模样我的确一下子不敢认。还在读书吗?”
“没有,前几年我在南京待着,给理发店当学徒,去年转正了。但我也不是文盲,南京有很多夜校的,我现在会算二次函数,还会读英语。”李白闷闷不乐地把身份证收回自己印刷劣质的火影忍者卡套中。
怕杨剪误会,他又抬起头道:“我天天挨打实在受不了了才从村里跑出来的,来北京也没别的意思,没想好要干嘛,就是想看看你……还有杨萍姐姐!”
“她改名了,现在叫杨遇秋,本来还想改姓,后来也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杨剪的目光倒是柔软了许多,尤其当李白提到挨打,他眼中稍有颤动的光点或许可以称之为是理解,“我们过得挺好的。”
“那就好。”李白又垂下脑袋。
对那个被逃离、被抛在身后的父亲,两人都缄口不提,好比一种默契。
“你为什么提溜着外套不穿?”在校门口,杨剪又挑开话头,“里面这身尺码太大了吧,像视察的领导,或者……我还以为你刚从苏州街那个教堂唱诗回来呢。”
“……外面这件像隔壁大姐。”
“暖和不就行了?”杨剪指指自己肿了半边的脸,坦荡走入校园,他好像能读懂李白在想什么,“别人看你说明你与众不同。”
也不知认不认识,他就冲路灯下擦肩而过的推车男生笑。
李白把心一横,丢了黑塑料袋,把他的大棉袄套上,沾的雪化在上面,但这棉袄够厚,里面还有防水层。
真暖和。
他跟着杨剪走,正值期末,天气又冷,校园里头又黑又静,途径一个操场一片宿舍楼,又穿过一片小树林,李白憋不住了,“去哪儿?”他扯着杨剪夹克的后摆问。
“学五食堂,我平时九点下班过去还有菜,”杨剪任由他拽,呵出的热气把黑夜染白了一块,“你也挺饿的吧,哥请你吃顿饭。”
“刚才那个小面就挺好。”李白心说请我吃饭也不用走这么远。
“我饭卡里有钱,兜里没钱。”杨剪又打起哈欠。
在食堂门口两人遇上了同学,看样子关系很近,应该是同班的,吃完夜宵,那三位穿着睡裤拖鞋大羽绒服,跟杨剪拍着肩膀打招呼,也不问他伤怎么来的,只是痛呼明天的固体物理学今晚又要通宵自救了,杨剪就一脸严肃地跟他们说悠着点别像隔壁工学院那样又猝过去一个。
接着,李白就被杨剪带到窗口,都是些剩菜,但菜盒放在热水槽里还是热腾腾的,闻起来很香。打菜阿姨说了句“今天来得挺早”,毫不犹豫地把几道见底的菜都打进杨剪的盘子,连汤带水,荤的不少,见杨剪带了人一块过来,米饭也盛了满满两大碗。
“哎,谢谢您,”杨剪在读卡器上刷下去十块钱,端起铁盘,“这鸭血我特喜欢。”
“挂彩了补补血嘛。”阿姨数落道,“也不知道成天在干什么大事。”
李白抱着两碗饭,跟着身前笑呵呵说“没事没事”的家伙,在一张灯下的方桌坐定。
“你人缘真好。”他由衷道。
杨剪却已经开动,像是饿坏了,吃得狼吞虎咽,根本不顾嘴上的伤,又像是还有急事要做在赶时间。李白也没扭捏,端起自己那碗大口地扒拉起来,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吃肉,过了几分钟,那道木耳炒五花就是他的最爱了。
却也就在这时,杨剪突然放下饭碗,两手垂在身侧,静静望了过来。
起初李白以为他在看自己,这么专心致志的,还怪不好意思,后来才发觉自作多情,那人微微仰着脸,明显在看他身后。
站着什么吗?是谁?李白屏息回过头去。
首先看到一条深咖色羊毛裙,扎在裙腰里的是件淡粉色棒针毛衣,外面的是件最近最流行的长款风衣,衣襟上垂到胸口以下的,是大波浪长发。
再往上看,这位时尚弄潮儿确实也是个五官精致的美女,就是脸色很差,咬着嘴唇,泪水流了满面,挂在她线条玲珑的腮下。
“我不知道他们……”她哑声说,“我已经说过我哥了,你待会儿别去打工了,跟我去医院看看。”
“不用,”杨剪不动弹,仍心平气和地看着她,“我让你这么伤心,你哥气不过我能理解,我也没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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