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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小孤僻,独自习武读书的日子占据了大半孩提少年时光,在建康城中并无多少交游。那人既是十几岁的少年,年纪还要比他小。既是被卢氏拐来的大晛人,赵执想不出自己在大晛还有什么熟悉的少年人。
也许是看错了吧。
赵执将白马栓在马厩,回到房中计算了一下货船必须从扶南经过的最晚时日,拾起白天的简牍在灯下继续读书。
水榭之中,押送柳兰卿和李秾来的人向主家告辞。他送佛送到西,帮买主把“物品”送到目的地,人货两清,就可以离开了。
管家让府中一位会说大晛官话的人来照顾新人。那男子说道:“你们随我来,世子还有客人要接待,你们先准备一番,晚些才去陪世子。”
柳兰卿虽然害怕,但是浑然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地环顾周围的一切,听着命令跟人走。来到一间放着浴桶的屋子,那人让他们进去洗澡。柳兰卿看到身边的李秾,发现她脸色苍白,浑身抖得厉害。
柳兰卿脱下身上的衣服,跳进浴桶之中去,一下子泡在温热的水中,浑身很是舒服,他有些新奇地跟李秾说:“你看,这浴桶之中竟有精油和鲜花。”其实他想劝劝李秾,他们两个人手无寸铁,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了,只能听天由命。
李秾把窗户关上,侧身站在浴桶边,并不看柳兰卿。直到柳兰卿身体没入水中,她才看向他。
“兰卿,你既然不讨厌这个名字,我便这么叫你。兰卿,我问你,我们被卖到这个宅院中,你想一直呆在这里吗?你想不想念大晛?”
柳兰卿似乎不知所措:“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一路互相照顾,我已经将你视为好友,所以我想问问你内心的想法。”
柳兰卿靠在桶沿:“你不洗澡么?”
李秾摇摇头。
“李秾,我想跟你说,我在被人劫到黑屋之前,已经大半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母亲和弟弟都饿死在我的怀里……我讨厌被人当做牲畜一样贩卖,可是至少做牲畜还能有顿好饭吃。人家说得对,像我这样的人,真就是就连一条狗都不如。”
李秾凄楚地看着他。
柳兰卿说:“我不知道自己想不想一直呆在这里,但是大晛,我再也不想回去了。再回建康城外,也许两三个月,母亲和弟弟的坟头就会添上我的新坟……我想继续活下去。不论这院子里的人买我来做什么,总比饿死好吧……”
李秾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兰卿,对不起……”
柳兰卿问:“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我还是想回大晛,我想回去。我不想被人当做牲畜一样,在这陌生的蛮荒之滨生活。”李秾抹去脸上的眼泪,“今天我若是不能逃走,我就死在这里。”
柳兰卿轻轻地问:“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是不是?”
李秾哭着点头,“可是我们的选择不一样,我会连累你。”
柳兰卿静静地靠在桶沿上,“你若是逃走,也不一定会连累我,若是我也被牵连了,那都是命,怪不得你。你真的不洗澡吗?等一下就要来人了。”
李秾摇头,“柳兰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我是女子。”
“啊……”
李秾看到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像是几乎不知作何反应。
正在这里,有婢女推门进入房间,拿来了两套干净的衣衫,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那位会说大晛官话的下人来到房间跟二人说:“跟我来吧。”
夜色已深,这是李秾和柳兰卿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位收下他们当礼物的新主子,他们都并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听到这位新主子一边跟身边的舌人说话,一边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们俩。
李秾和柳兰卿都看得出来,他对他们这两个礼物是满意的。那位世子置了一桌酒菜,示意身边的人退下,也示意李秾和柳兰卿跟他一起入席。
李秾坐了下来,把一切都想通后,她好像也不再发抖了,最坏不过是死在这院子之中。她为了攒一点力气,还学着世子的样子吃了一些食物,虽然她已经紧张得尝不出任何味道。
有人送了酒来,世子示意柳兰卿倒了三杯。他豪爽地碰了碰两人的酒杯,示意他们喝下,嘴里又说了句什么,李秾猜到大概是表示欢迎,他们是他府中的前两位大晛娈宠。
柳兰卿怯怯地用在交州时学的扶南语说了一句“谢谢”,世子满意地笑了。他了解过大晛商人从本地贩来的奴隶,都是家中毫无势力的平民。只要离开大晛国土,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眼前的这两个小东西瘦弱可怜,他绝不担心他们还会逃走。
在世子转身的一个瞬间,柳兰卿看到李秾从怀里掏出一些粉末,快速地放进世子面前的酒水里。
在那瞬间,他站起身,装做敬酒的样子帮李秾挡住了视线。他不知道李秾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个东西,只觉得她的胆子实在太大。
很快,喝下药酒的世子刚刚警觉,便已经昏睡过去。
一个婢女敲门进来送点心。李秾躲在门后,用屋子里的瓷枕将她敲晕过去。她顾不得柳兰卿的目光,飞速换上了那婢女的衣服。柳兰卿自觉地转过身去。
李秾一边注视着窗外的动静,一边着急地问:“兰卿,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
柳兰卿转头看看晕倒在桌旁的世子,又看着李秾,有一瞬间的迷茫。
正在这时,有脚步声从屋檐下传来,又是一个来送菜肴的下人。柳兰卿飞快从屋中走出去关上门。那婢女走过来,柳兰卿指了指屋内,表示世子不要人进去打扰,让婢女把食盘交给他。婢女不疑有它,将食盘递给他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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