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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把菜端上桌那会儿,他们热闹极了,甚至不等林平坐下,就要跟林平讲话。
“咱军军这条腿,滑雪出溜下来的时候磕到的。”
老周说出溜这个词也太土了,但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窦利钧一点儿不恼,听他们七嘴八舌的编排他。只有林平,没有跟着他们一起笑。
等他们吃完饭,林平送他们下去,他们又把林平给送上来,手上提着在小区外面买的水果,嘴上叮嘱着窦利钧好好养伤,一面拿马克笔在窦利钧的石膏上面签名。诸如xx到此一游,和飞一样的感觉,签完就跑。
他们走后,屋子里顿时变得安静,林平蹲下来,窦利钧意兴阑珊,动了动腿。林平突然问:“疼吗?”
窦利钧说:“疼。”
林平叹了口气,说:“我买了骨头,明天给你炖骨头汤。”
大抵是到不了明天,今夜就有令林平头疼的事了。窦利钧说他要洗澡,林平先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窦利钧目光深了又深,林平才啊了声,去浴室给他放热水去了。他家里的盥洗室是有装浴缸的,只是气温低的时候,谁也想不起来用。
老周他们也没说给窦利钧买一副拐,他站在墙边,高又瘦的身形,显得摇摇欲坠,林平真担心他。瓷砖沾了水便没有抓力,潮湿水汽氤氲,林平让他两手搭在自己肩头,缓慢的挪过去。这样很像跳华尔滋,只是林平实在没有浪漫细胞,徒有操不完的心。
他用保鲜膜裹了窦利钧的石膏,人準备出去。突然,那只在暖光灯下白到透出青色血管的湿漉漉的手抓住林平后脖子,林平刚在给保鲜膜捏出小小的折痕,方便下次使用时找,人就被迫擡起头,对上窦利钧琥珀石一样的瞳孔。林平自然知道人的眼球瞳孔是软的,但当它射出的目光带着压迫与震慑力,便又如石头一般硬了。
林平甚至不敢问他怎麽了。
窦利钧啓唇道:“你出去了,我怎麽洗?”
林平不知所措的斜眼,看到墙壁滑下来的水珠,轰隆隆的滚落,带出一条又一条的水线。真像下起了雨。而雨声不住的沖刷,满溢的水越过洁白的缸壁,哗哗的打在林平的脚边。他的眉毛渐渐有些潮,犹如涂过一般的黑。视线显得模糊,他不怎麽同窦利钧对视,稍一四目相接,便要遏制逃出去的沖动。
那是林平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小时,窦利钧悠哉悠哉,林平看出他的漫不经心,把他扶到卧室,人便如困兽挣破牢笼,拔腿就跑。窦利钧适时出声道:“毛巾。”
林平不得不认命的拐回来,将干燥的毛巾递到他手上。
“真是麻烦你。”窦利钧搓着一头湿发,说得有几分恳切。
林平不叠声道:“不麻烦不麻烦。”
窦利钧仰起脸,欲言又止。林平害怕对上他掀扇的睫毛,翕动的薄唇,害怕他提出一些自己拒绝不了的请求。窦利钧突然笑了,说道:“谢谢。”
林平松了口气,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出那间房的。
他有点儿怕他。
林平像害心悸了一样蹲在电脑椅上,他蜷缩的有些难受,骨骼互相抵着,不适感能令他找回一些自己。他对着大头电脑百度,怎样养好骨头。可林祖胜前一段时间不是刚骨折过吗?林平后知后觉,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他迟滞的盯着电脑反应不良时跃动的线条,又想到窦利钧。
想他什麽?
窦利钧的消息跳动着,说:过来。
林平端着他要的热水过去,他只喝了一口。林平站在床边显得任劳任怨,他正要开口,林平忽然问道:“你跟张与加怎麽认识的?”
窦利钧似乎不愿提及,糊弄道:“公园那次借火,你不让跟他说话,我没理的。是在银行办业务认识的。”
林平有点儿搞不明白他怎麽就问出口了,而窦利钧的解释听上去合情合理,他无端发问反而莫名其妙。
“就是给你那张卡。”窦利钧补充。
林平一根筋道:“奥。奥。我没用过。”说罢像有回去拿来还给窦利钧的意思,窦利钧皱眉,让他站着不準动。林平当真木头人一样站着。
不知道整的是哪出。窦利钧缓声道:“给你要用。特意给你办的。”他咬着特意二字,林平听在耳朵里,遽然起烧。
他真要在他跟前熟透了。
窦利钧开始居家办公,他这边暂时离不开人,林平就把兼职的工作给辞了。窦利钧刚知道的时候很惊讶,林平做这些的时候也没跟他商量,他不知情。林平解释说兼职只是为了在拿到资格证之前有点事情做,再说了他也要备考,不做就不做了。
窦利钧只听出来了他是为了要照顾自己才不做兼职的。
林平上午就把汤给炖上了,家里的高压锅很久没用,他在厨房洗了好几遍,窦利钧起床听到厨房哗啦啦的水声响。他站在门口,看到林平利落的干活,日头光把林平照的温和,他动也不动的盯着看。
“要好几个小时。”林平蓦地开口,窦利钧回神。林平讲话并没有看他,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是什麽时候留意到他过来了的?
林平拧开火,把一应调料丢进去,锅盖压上。他用胰子搓手,洗掉味儿了才用毛巾擦干,走到窦利钧跟前,要扶。
“腿麻。”窦利钧没有像往常一样搭他一边肩膀,而是伸出双手,有气无力的,环上林平的脖子。
林平怔住,他有些倾斜,压在林平身上,像十个葡萄架倒了过来。透过窗台的光轰轰烈烈的泻进来,照在林平支撑他的手背上,一切变得剔透起来,他们都像是如此轻盈,以至于阳光把他们揉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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