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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都是荒原,似乎没有神道的踪迹。林砧的手指微微翘起来,摸索着空气,似乎要从空气中抓住什么东西。江匪浅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林砧,他见林砧的手指忽然蜷缩在一起,像是摸到了一个凸起,紧接着,林砧迅速转向,带领他们朝着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行进,没等玉泄心表示怀疑,他们就已经进入了半朦胧的雾气中。
“我们……回来了?”玉泄心稀里糊涂地看着眼前潺潺流淌的水,他们的小船规规矩矩停在岸边,像是被人专门停过来的。
林砧利索地将船推入水中,招呼他们上船,等到三个人稳稳当当坐在船中了,玉泄心才问:“这件事情极其蹊跷,呼纥吉神为什么把我们带到伏苦境地中去?”
江匪浅和林砧对视一眼,不知道从何讲起,但是两个人有这样一个默契:多数的事情还是不要让玉泄心知道的好。
玉泄心机敏地瞟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道:“你们有事情瞒着我,还打算继续瞒着我。”
江匪浅面子薄,忍不住要说出来了,林砧却抢着道:“我们在去找呼纥吉神的路上遇到了白鹿。”他故弄玄虚,想要将玉泄心的注意力引到一边。
玉泄心果然来了兴趣,但他的所说却不是林砧设想的。玉泄心道:“白鹿?伏苦的山中竟然也有白鹿,我还以为只有那里有呢!”
“那里?那里是哪里?”
玉泄心挠挠头:“那里就是天母山脉东边一点的一条山谷,里面的鹿都是白色的。”
听到这话,江匪浅倏然变色:“只有这里的鹿是白色的吗?”
玉泄心奇怪地看着他:“当然,白鹿很是罕见,你总不指望漫山遍野俯仰皆是吧?”
江匪浅忽略他奇怪的用语,惊疑不定地道:“但是那里,那里是我家。”
“什么?”林砧和玉泄心异口同声地惊叹,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我的君父和师父就住在那里,我从记事开始就和他们住在一起。”
玉泄心不解:“我去过那地方,却从没见过有人家。”
江匪浅苦笑:“我从小生长在那地方,却也从没见过你们。”
两个人越说越觉得稀罕,都唏嘘起来,却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唯有林砧神色空洞,像是神游天外。终于,林砧问:“江匪浅,你想回家吗?”
江匪浅和玉泄心的神色同时不自然起来,江匪浅骤然听说可以回家,惊喜交加,而玉泄心则一心想着走不必要的弯路会浪费时间。
林砧一眼看清楚了两个人的心思,说:“伏苦山中的白鹿带我们找到了呼纥吉神,白鹿有灵,说不定是一条寻找老神师的线索。如果你说的那个地方真的有白鹿的话,我们有必要去看看。”
江匪浅怔怔地听着林砧一通胡说,不明白林砧为什么临时起意帮助自己,但林砧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眼睛盯着玉泄心,征求他的意见。玉泄心一听说有机会找到神师,立刻转变了态度,积极地道:“如果是这样,我们必须要去。”
江匪浅的心上捆着的麻绳松懈了,一种泡热水澡似的轻松愉快的感觉像飞天的气泡一般浮了上来,他将感激的目光投向林砧,后者不露痕迹地微笑,就像是和江匪浅刚刚签订了秘密的契约。
周围的世界似乎更加透明了,朦胧的迷雾散去了不少,但是世界仍然不似正常的一般情景,而是水墨画一般,线条清晰却色泽模糊,一切的颜色都是淡淡的,淡淡的青,淡淡的红,渲染开来的黑,叫人感觉自己走进了山水画之中,似乎迈出一步就会从薄薄的纸张中掉出去。
“我们到哪里了?”江匪浅无意识地问,自从林砧说定了他们要去江匪浅的家,少年就陷入一种煎熬之中,但这并非痛苦的煎熬,反而像是爱河中的人经历的,是一种甜美的煎熬。
往事在江匪浅的眼前倏忽划过,来来去去都是君父和师父的影子,这两个人大多数时间是不互相打扰的,君父喜欢尝试新学来的酿酒的法门,还喜欢作乐,可以几个时辰拿着一根黄白色的骨笛吹奏凌乱的乐曲,然后在纸上乱写一气,写完了就宣布自己的曲子完成了。
师父安静,极其安静,连江匪浅这样稳重的人都觉得师父安静得过头了,几乎让人受不了。但是这样安静得一个人,竟然忍受了君父的种种聒噪,且心平气和。师父看不见,读书要靠君父朗读,君父的声音铿锵,朗读到激昂的地方往往跳起来,还会手舞足蹈,但是师父无论听到什么地方都会保持超乎寻常的冷静,几乎是冷漠。
但是江匪浅知道,师父并不冷漠,反而是温柔的,一种带着冷冽的温柔,好像冰山上开放的大朵大朵的雪白花朵,花朵的根部是冰冷的雪水,但是花瓣因为阳光而闪烁柔美的光泽。
师父也喜欢弹琴,琴声和他们在小岛上听到的陶笠君的琴声不一样,没有很多情绪,甚至没有很多音节,而是直流的泉水叮叮咚咚滚落山涧,掉落在深潭中,潭下面是幽深和寂寞,却因为泉水的陪伴而活跃起来,一派生机盎然。这些轻松的曲子都是师父自己写的,古老的琴曲并非如此,而是深重,浓厚,像古老到不能下咽的酒。
他们不干扰彼此,却总是呆在一起,江匪浅一度怀疑他们是两个受过伤,躲在一起寻求慰藉的人,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这两个人比任何人都平淡,坚强,博学;无论是他们的心智,抑或是他们的学问,都不允许他们成为失败的,临阵逃脱的人。
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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