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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于是，雏鸟张开了翅膀，凌空而起。

绝壁和深渊嗤笑着咧开嘴吞噬了它，它漂浮着不停地下落。下落。它闭起起眼睛，冲动和渴望地拍打着双翅，用尽平生所有力气，急遽地颉颃。飓风从双翼、双爪和尾羽间尖叫而过，不停地灌进两侧胸肋，凉飕飕，它加快了扑打翅膀的频率，可肆虐的寒流并没有磨合的意愿，无情地研磨着它的翅膀。它几乎要魂飞魄散，还是拼命地振翅！振翅！

突然，肩胛处升腾起一股强劲的气流，身躯奇迹般变得轻盈起来，它放松肌肉，鼓起勇气向敞开在下方的恐惧的深渊投下一瞥，深邃的大海和凄迷的雪花渐渐远去，而它正高翔远举，天际隐隐闪耀着金色的光辉。它看到了辉映着银光的北极星。雾霭散开，展开了一片光芒灿烂的空间：迷离的流星从群山淡紫色的轮廓后坠落，无远弗届的高墙，庙宇，柱廊，拱桥和神殿金碧辉煌，青葱的林海层层迭迭，波涛起伏，肥沃的平原上点缀着繁花锦簇的树篱，鹅卵石铺路的尖型屋顶的古典街巷，鲜艳明媚的橙色教堂，洁白清凉的花园步道，平原的尽头是微风香柔，笑语喧歌的港口，桨帆船航向远海，水手们歌唱着甜美绵软的旋律。

“你会带着好奇的陶醉和幸福的晕眩慢慢发现这一切，会为第一次踏足那片瑰丽绝伦的伊甸园欣喜万分，但不要把功劳归咎于我，而是为自己蕴含的潜能和力量而骄傲，请顺从自己脑中发出的快感的信号观瞧着幸福而美满的陌生国土，活得可爱而绚丽多彩，直到王国的美景和荣耀再不能承载时间的生命和梦想，那就再次抬头循着我的指引，寻找下一片梦幻国度吧。”

苦苹果·八

渊底探出无数双黝黑肿胀的手臂，疯狂挥舞着，拖拽着她，颅内回响起阴沉的咆哮，尖叫，呻吟和低吼，摄人心魂又神秘莫测的混乱旋律再次响起，像爆炸的雷霆贯通四肢百骸，连脑髓都要翻波涌浪。天使的号角吹出恐怖的声响，天国光焰万丈的云层翻腾沸滚，燃烧着滚滚黑烟的天使尸身灿如烈阳，撞向深渊的无底裂口，使地狱的边界摇晃震颤，缓缓放下了它雄伟的城门。

灼热啊，撕心裂肺的灼热！淆乱啊，光怪陆离的淆乱！看吧——长着纽虫口器般头部的欧诺斯奇莱斯看管着被关押在骨笼里的赤条条的奴隶，从纯洁之人的畸形骨架上挖出他们的肉，献祭他们跳动的心脏，把他们丢入火中焚烧，趁他们痛苦垂死之际；羊角马蹄的赤红雠特魔流着黄绿色浓浆与黝黑色的血液，肆意摘取悬崖上穿肠破肚的罪人，把他们扔在石祭台上残暴地杂碎；被折磨着灵魂的人子们隐匿在森林腹地的树荫中游荡徘徊，艰难跋涉，鲜红的橘络般的触须盘根交错，招摇扭动，一双双瘦骨嶙峋的手在血河中如莲绽放，罪人们络绎而来，济水浇灌枝条繁茂的手臂的大树，那树叶里还流淌着她们胼夫的回甘；女祭司们在圣母的处所渴饮污秽，如同体验神圣的苏摩。她们还放浪地引诱着憔悴堕落的男人，看他们在另一头的巉岩上苦苦凝望，跌撞踟蹰，又随心所欲地把他们踢入飘荡着尸体和硫磺的炎热恶臭的河渠中。硫磺和血腥的污浊气体灼烧着罪人们的肺部，沸腾的沥青之湖流过熊熊燃烧的伊弗利特恶魔看门的伊南神庙，流过倒悬着灰泥女体的伊斯塔密室，流过堆垒成山的舌头和身体被荆棘穿绕在一起，炙烤成黑色灰烬的媾和的对对男女的蜘蛛之域，流过了利维坦脊柱拼接的恢宏的吊桥，终于流到了尸山肉海建筑的邪神的殿堂，赤焰女神的居所——巴别尔之塔。

啊，为你建造华美的神庙，又被嵌入骨血与石块黏连的奠基！赤焰女神啊，你天真无邪，又放诞不羁！驾御着七头十角的恶魔的坐骑，摇晃着乘满珠宝，琼浆和秽物的金杯，用鲜血来治愈伤口，来填平疮疤！赤焰女神啊，魔鬼的女神，黑暗的女神，信念和希望之母，神圣火花的圣母，统治罪恶的巴比伦娼妓，永恒的猩红□□，撒旦的床帏之伴！你通晓万物，连接一切，赋予我们生命、死亡、极乐和噩梦！赤焰女神啊，我们追随着赤红色的身影，像对腐尸亦步亦趋的苍蝇，在你映衬容光昳丽的裙摆下稽首拜服，在你深谙情爱之道的心房中奢求令人着迷的命运，欣欣然遭受湮灭的践踏和薄情的毁灭！

赤焰女神啊，来——做你的祭司！来——沐浴殉道者的鲜血，在地狱中寻欢作乐！我们用肋骨砌筑台阶，乘托你高贵的威仪；用臼齿凿铸拱门，纪念你合卺的浪漫！我们在巴别塔的圣所前打造你纯金的雕像，开凿你熔岩的浴池，在你灿烂的王座和卧榻上，她要与你一道——与你一道——光荣加身啊！

数以万计的糜烂的有机物的洪流破闸而出，赤红和粘稠的臃肿奔流如辐射，如瘟疫，如烈火，铺天盖地，涛涛漫卷，罪人们喧哗的哭喊，嘶哑的喘息，疯癫的窃笑，喋喋不休的咒骂，毛骨悚然的惨叫淹没在腐臭冰冷的浪潮中。黛伊的每一寸皮肤，骨骼，内脏，肌肉，淋巴都燃起激荡的快意，它们洋洋得意地诵唱着熟悉的祷词，诵唱着蔑视善恶、法律、道德的野蛮的胜利，诵唱着这个漫无目的的荒凉寂寥的宇宙里，远古神祇冷漠的屠戮的诏书。

天边蓦然亮起一片刺目的强光，那白光是如此耀眼，似一千颗恒星瞬时爆发，晦暗的草原剎那间亮如白昼，接着变成了斑驳陆离的蓝紫混彩，大气中的温度霎时以极快的速度在下降，不知从何处飘来了惨白的雪花和银针般的冰凌，霜雪从神秘世界的边沿前哨呼啸而来，势如破竹地开拓疆土，陆地上转瞬凝结出一到两英里厚的冰层，这不是深渊的漆黑的冰，也不是自然世界中白皑皑的冰，而是晶莹滴翠的诡异的蓝绿色，蓝得让人目眩神迷，蓝得像海洋上深邃的环礁，蓝得像黑魆魆的北极夜空中清幽的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