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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识到,傅恒居然如此擅长丹青!
虽多为线稿,只一两个涂了颜色,可他画中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却仿若都活过来一般神态各异、惟妙惟肖,每幅画旁还用满汉两种文字作注解,字迹工整、文词易懂。
我不禁感叹:傅恒真是才华横溢、风流蕴藉、文韬武略……然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怪不得那么多女子都喜欢你呢。”
傅恒执笔的手一顿,目光微沉地看向我。
我往后仰了仰身子,撇嘴嘀咕:“看我作甚?我又没说错……”我无意争吵,赶紧转移他的视线,指着他画中的一个男子说,“这、这眼睛颜色不对,应当是金色或者蓝色。”
傅恒挑眉问我:“你亲眼见过?”
我本想说当然见过,可话到嘴边只能咽下:一个常年处于深宅大院里的女子,怎么可能见过外邦人?
傅恒又道:“世上哪会有蓝眼睛的人。”
“当然有,而且这世上还多的是你傅恒不知道的奇闻轶事。”
说起这个,我便甚是得意,滔滔不绝地同傅恒讲起大清以外的领域,且叮嘱他自己知道即可,出了门便不要乱说。
傅恒听得认真,但总持怀疑态度,不时打断我的话并提出疑问。我对此深表理解,耐心一一解答,可当他问我为何知道这么多事时,我语塞了,搜肠刮肚地敷衍着:“你、你管那么多作甚!我就是知道!你……你当我从书上看来的吧!”说着忙跑去端来药膳,也不管烫不烫直往傅恒嘴边递,“快!赶紧把它吃了!”
傅恒还欲再问,被我一勺子堵住了嘴。
自那以后,傅恒时常抱着手稿来找我讨教,我这个半吊子自是要抓住机会故作深沉地指点起来。
傅恒并非空着手来,每回都带些朱钗镯子、胭脂水粉当作答谢,把我的妆奁装得满满当当。诚然,他更多还是给我讲我喜欢听的那些府邸之外的趣事。
譬如八月时,朝廷发生了一出闹剧:钦差大臣德保奉命前去张廷玉家带走三朝御赐之物,却又携二百兵丁不由分说地砸门撬锁、翻箱倒柜甚至掘地三尺,连一张纸条都没放过,将凡写有文字的东西一并掳了走,那阵仗与抄家无别。结果,德保回京复命后被乾小四好一番严厉训斥,这才得知自己是自作聪明,误解了乾小四的旨意。
傅恒说:“皇上本想警告张廷玉不要对太庙一事再作妄想,可被德保这么一搅和,皇上便不得不安抚老臣之心以堵朝臣之口,重新考虑张廷玉死后配享太庙的殊荣了。”
我忍不住笑:“要我说,此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有何见解?”
“先要说张不长眼,明知皇上彼时正处于丧子之痛,他身为永璜的老师,非但不表伤心姿态,还上赶着提告老还乡的事,失了君臣之礼,又怎会有君臣之情?如今被人清算沦为笑柄,便也不足为奇。至于皇上……”我瞥一眼傅恒,“罢了,我知道你自小入上书房伴读,与皇上情谊深厚,不爱听人对其妄加非议,不说了。”
傅恒淡淡笑着,不置可否。
“好了,夜已深,我要休息了,你快回书房去吧。”我吹熄一盏烛火,爬上床后又提醒傅恒,“你出门前记得帮我把门口的灯吹灭啊。”
“谁说我要走了?”
我刚闭上眼睛,突然听到傅恒这句瞬间又睁开了眼,惊道:“不走?为什么?”
“书房近来蚊虫多,睡不踏实。”傅恒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理直气壮道,“这屋子里倒是凉爽又安静。”说完径自走到柜子前搬出被褥去向榻边。
我早习惯了他的一时兴起,嘀咕了句“要是把这地毯撤了会更凉快”,便也安寝。
自那场满朝文武人尽皆知的笑话后,紫禁城又实力演绎了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1751年9月末】
那时京城落了几场雨,暑气尽消,令人舒爽不少,五阿哥永琪却在此时害了病。
据傅恒说,五阿哥是在延禧宫吃了芙蓉糕,回去后便一病不起。此事闹到乾小四面前,愉贵人一口咬定是魏璎珞在糕点里下了毒欲谋害五阿哥,甚至以死相逼要乾小四惩治魏璎珞……
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前朝才平稳,后宫又乱了。啧,天家富贵又如何?依我看这紫禁城远不比府里自在,没一刻消停!
我感慨道:“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如此想不开,放着好端端的圣宠不要,偏要惹祸上身?”
傅恒面色昏然,抿唇不语。
他昨日受召前去宫中同乾小四商议军事彻夜未归,今晨才回府小憩半天,眼下与我和几个孩子共用午饭,整个人显得食不甘味。
我想了想,夹了一块爽口脆萝卜放在傅恒碗里,说:“我亲自腌的,开胃理气。”
当着孩子,傅恒只得吃下,却在入口后舒展开眉毛,中肯地点评:“酸甜可口,微辣提鲜,很不错。”随后自己又夹了两块。
“那是!独门秘方!”我骄傲地微微仰头,给福灵安也夹了一块尝尝。至于福隆安和澜蕙便吃不得了,他们还太小,只能吃点糊糊汤、小面面……真可怜。
尽管我知道愉贵人是声东击西、另有所谋,还是明知故问地问傅恒:“后来呢?”
傅恒放下筷子,又皱起眉,同我说:“后来袁春望找来叶天士,经过一番诊查确定五阿哥是因食用了过多的参片才昏迷不醒。叶天士开了催吐方子,没多久五阿哥便清醒过来。愉贵人声称自己是受……”
说到此,傅恒忽然住了声,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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