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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赤脚站在光亮的地板上，她忽然捂住脸，泪水从指间滑落：&ldo;夏丰总是说，每天做好家务，照顾好家庭和孩子，做男人最强大的后盾，这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和快乐。……为什么这种幸福我偏偏感觉不到呢？&rdo;彩虹吃惊地看着她。不敢相信一个女人结婚后会被男人改写成这样，只得抚慰：&ldo;韩清，在这世上幸福和感觉属于自己。没有谁可以替你定义幸福，也没有谁能决定你的感觉。&rdo;她被这话里深藏的理想主义吓到了。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生活在一个充满定义、充满判断的世界里呢？体会不深，只因为尚未进入。如果她嫁了人结了婚，日子也许过得和她没什么两样。也许这就是关烨老师独身主义的原因吧。不想陷入就不要介入。16一个小时的课，季篁准时回来了。坐在沙发上，他用十五分钟时间将彩虹的论文重新看了一遍，用绿笔做了几个记号。沙发不大，彩虹不好意思坐过去，觉得太亲热。更不好意思隔桌而坐，像是接见学生，毕竟还是求人家帮忙，还是要谦逊点儿。思来想去，索性将椅子搬出来，搬到沙发旁边，和季篁面对面地坐下来。谈话肯定不轻松，可能意味着新的较量。那次会议的几问几答，他们似乎杀个平手，到底年轻气盛，季篁不服气地追下来了。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找回场子了。彩虹还在心底打鼓，发难开始了。季老师：&ldo;何老师，论文里你不停地说&lso;主体&rso;、&lso;个体&rso;和&lso;自我&rso;三个词，请问它们所指何义？有何区别？能否具体解释一下？&rdo;高手就是高手。彩虹第一时间窘掉了。她以为他会问张爱玲的叙事手法，问她小说中独特的空间构成，或者，至少问一下张氏的爱情观或亲情观。这些彩虹全在行，怎么都能说个头头是道。可是，彩虹有彩虹的毛病：知之甚切而改之甚难。和很多刚入行的年轻老师一样，彩虹喜好时髦的术语：&ldo;解构&rdo;、&ldo;后现代&rdo;、&ldo;能指&rdo;、&ldo;宏大叙事&rdo;、&ldo;细读&rdo;、&ldo;厚描&rdo;、&ldo;陌生化&rdo;、&ldo;戏仿&rdo;&ldo;文化资本&rdo;、&ldo;符号暴力&rdo;……动不动就要拿进论文里说事儿。她对抽象归纳更有偏好：&ldo;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rdo;‐‐瞧瞧，人家黑格尔说得多好、多凝炼啊。脑子用力挣扎了几下，彩虹舔舔干燥的嘴唇，兵临城下只好水淹七军，虽然心虚，声音要高，调子要足，学术辩论就是打排球，打过来你扣回去：&ldo;&lso;自我&rso;指的是人潜意识的那一面，也就是欲望的层面。&rdo;&ldo;同意。&rdo;他说，&ldo;主体呢？&rdo;&ldo;主体和个体是一个意思，就是指自我。&rdo;她两手一摊，&ldo;论述的时候我不喜欢重复用词，所以就变着花样儿说了。&rdo;季篁看着她，叹了一口气。&ldo;嗳，你叹什么气？&rdo;&ldo;虽然我的专业是文学理论，而你的专业是文学……欣赏，咳咳，从大方向上来说，我们也算是同行。&rdo;&ldo;完全同意。&rdo;&ldo;那我就不说外行话了，行吗？&rdo;&ldo;啥意思？&rdo;彩虹小脸粉红了，&ldo;刚才我说的话是外行吗？&rdo;&ldo;这样吧。我先问你，主体的英文是什么？&rdo;&ldo;subject。&rdo;&ldo;subject在语言学上的解释是‐‐&rdo;&ldo;主语。&rdo;&ldo;主语在一个句子里的首要功能是‐‐&rdo;&ldo;引导动词，是动作的主人。&rdo;&ldo;很对。那么你说说看，主体是什么？&rdo;&ldo;人的行动能力，人对自身经验能够清晰阐述的能力。&rdo;&ldo;那么，回头过来，个体的英文是什么？&rdo;&ldo;dividual。&rdo;&ldo;我们常说，要相信集体的智慧，不要搞个人主义，是指的什么？&rdo;&ldo;嗯……&rdo;彩虹眨眨眼，&ldo;是指一个人不能以为自己什么都行，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把事情办得很漂亮。&rdo;季篁又叹了一口气。&ldo;怎么，又错了？&rdo;&ldo;没错，就是缺乏理论深度。换一种说法，换一种说法。&rdo;&ldo;个体是指一个人对自我行为和心理动机的一种理想的、浪漫主义的阐发。有时阐发得过了分，不符合实际，那就成了个人主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