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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累,也不饿,更不想回去歇着,初来见你,心中甚是欢喜,盼着同你多待些时刻,若你执意要赶我走,我怕是要难过了……”,谢见君抿了抿嘴,眸底盛满了潋滟的水光,叫旁个人瞅着,还当是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云胡立时就不敢再说让他回屋中歇着的话了,“我、我是怕你累、我也想同你、同你待在一起。”,他与谢见君分别半月之久,又何尝不想念他?得知自己亦被惦念着,喜意还是打心里咕噜咕噜地冒了起来。
满崽早就从他家阿兄那儿接过买给自己的零嘴,屁颠屁颠地拎着进了屋子,这会儿铺子里只余着他二人。
谢见君十分自然地握住云胡的手,他的手掌宽厚,并不算柔软,指腹间还带着经年习字留下的薄茧,握住他的力道有些重,却让人从心而外地踏实,“我此番下乡,见佃农家的白兰开得甚好,便买了几株给你,根茎处糊了湿润的泥巴,等会儿栽进地里便是,听佃农说好养活得很,连浇上几日也能开花……”。
“好好……”,云胡眼含羞意地点头,谢见君每每出远门都会给他带手信,哪怕有时只是一簇娇媚的野花,也从不空手而归,盼归的心思中掺杂着对手信的期待,让他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是被人放在心里,好生牵挂着。
“你去村里这几日如何?吃的怎么样?夜里睡在哪儿?收麦子可还辛苦?”,他压下心头满满登登的欢喜,转而关切地问道,前些天府城连连下了两日的大雨,他担心得要命,生怕谢见君在乡下遭了殃。
“都好都好,吃食都是我们自己的,食材上,夫子并未亏待我们,顿顿都有鱼肉,睡的是佃农家的屋舍,虽说是窄小了些,但胜在干净整洁,我同季宴礼和宋沅礼睡一间屋子,彼此相处得顺利……分到手的农活也没有多少,只是照顾多数人干得慢些,否则前两日我便能回来了。”,谢见君事无巨细地同云胡娓娓说道,至于旁个不顺心的事儿,便没必要让他知道了。
云胡瞧着他人尽管黑瘦了点,但身子骨较走前强健了不少,这才宽下心来,琢磨着晚些关了铺子,去隔壁肉铺挑上两根棒骨,回来好给谢见君熬上一锅骨头汤,补补身子。
听他说自己没吃什么苦,但云胡心里清楚,这干农活哪是轻松的?尤其是农历五月收麦子的时候,丑时一过就要下地,忙到月亮上来都不能歇着,夜里还得住在露天的打麦场里,忍受着蚊虫叮咬,看顾好自己晾晒的麦粒儿,以防被贼人偷了去,前两年在福水村劳作,赶着农忙时节,他们俩都得瘦上好几斤,就连满崽的脸颊都挂不住肉。
他眉头拧得极紧,一想到谢见君好好来府城读书,还得下放到田地间劳作,看着他掌心里刚刚痊愈的水泡,这心头说不出来的酸涩。
“我没事”,谢见君单是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故而揉了揉他的肩颈,柔声宽慰道,“劳作不辛苦,只是想你想得辛苦,夜里同两个汉子同榻而眠时,总睡不安稳,便想着有你身侧便好了。”,说着,他捏了捏小夫郎柔软的掌心,作势想要同他亲昵。
“这、这还在外面呢、让人看见了、不好”,云胡当即就慌了神,想要抽出手来,却不成想被他牢牢地握住,挣脱不得。
“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我同自家夫郎亲近,如何不好?”,谢见君生出想要逗弄他的心思,故意又往他跟前凑了凑,果不然见小夫郎脸颊霎时飞起一抹红晕,惊慌失措地从板凳上起身,连带着险些将他掀翻在地。
“我、我去买棒骨、晚上炖、炖棒骨汤!”,云胡手足无措,张了张手想去扶身子踉跄的谢见君,又担心他作出什么孟浪之举,踌躇一二后,干脆后退几步,落荒而逃,身后是自家夫君爽朗的笑声,他快走几步,只觉得浑身都被臊得滚热。
刚握到掌心里,还没捂热乎的小夫郎就这么被自己吓跑了,谢见君无奈地笑了笑,正巧碰着有人登门来买豆腐,他敛回神思,动作麻利地称重找钱。
待一日营生结束,他收拾好铺子里的东西,落下前门帘子锁好屋门,后院灶房的烟囱里袅袅炊烟,棒骨汤的鲜香丝丝缕缕地飘进屋来,谢见君的肚子适时咕噜一声。
早上从平桥村走时,他草草吃了两口饼子垫了垫,这一整日下来滴水未沾,到这会儿才察觉到有几分饿意。
“阿兄,云胡问何时忙完,棒骨汤要出锅了。”,满崽掀开帘子探进脑袋来问。
“这就收整完了……”,谢见君应声,利落地将抹布清洗干净,搭在细竹竿上,正要招呼满崽过来净手,转身的功夫,背上骤然一沉。
他双手背至身后,将满崽牢牢地托住,“都是个八岁的大孩子了,怎么还跟小娃娃似的,让阿兄背着?”。
“阿兄最是疼爱我了,定然满崽有朝一日八十岁了,阿兄也肯背着满崽!”,满崽一个个高帽,不要钱似的往自家阿兄身上戴,直逗得谢见君笑弯了眉眼。
他禁不住轻叹一声,想来那会儿刚来,满崽小小一只,个头还未及他齐腰,如今身量已然接近胸膛,刻画在门框上的横线一年升起一年,怕是再下去个几年光景,这小崽子就要同他一般高了,别说是八十岁,十八岁都未必还能再背得起他。
一时怅然若失,他缓缓直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背着满崽跨过门坎儿,径直往后院去,一直到檐下,才将人放下。
“好了,放过你家阿兄吧,这还没八十岁,我就已经背不动你了。”,伴随着身量一起成长起来的还有体重,谢见君喘了口粗气,暗自腹诽道,不怪云胡平日顿顿鱼肉好生将养着,这小崽子可真是有点重了,只从前院到走后院屋门口,他这腿脚就有些软。
“啧,阿兄好弱……”,满崽皱着脸嫌弃道,瞧着谢见君作势要敲他脑袋,脚下跑得飞快。
嘴上虽是嫌弃,晚些吃饭时,他还是给谢见君的碗中盛了满满当当的棒骨,叫他多吃些,别整日瘦得连衣裳都挂不住,但凡外面的风大一些,都要担心他在上学的路上,会不会被吹走。
谢见君搅动着碗中的热汤,望着满崽的眸光中满是慈爱,吃过晚饭后,他将小家伙提溜到跟前来,“我走前给你布置的功课都写完了吗?拿给我瞧瞧……”
“云胡,救我!”,满崽倒头往炕上一打滚,顺势滚进了云胡的怀里,他这些时日同子在街上闲逛,心都玩野了,别说是写大字,他家阿兄不在的这几天,他连纸都未曾铺开过呢。
被满崽像八爪鱼一般缠住的云胡只得无措地摇了摇头,谢见君的性子他最是了解不过的,虽说平日里事事都纵容着满崽,但唯独读书一事儿上却是严厉得很,规定了写几遍,那就是几遍,即便满崽撒娇打滚,都不曾松口过。故而,他哪里还敢替满崽求情。
灼灼烛光下,谢见君侧倚在斗柜旁,手捧着书册低声诵读,时不时敲敲案桌,对着一面哭哭嗒嗒抹眼泪,一面闷着头补课业的满崽耳提面命,
“肩背挺直了……手下握笔的姿势太轻了……还有,这一页写得太潦草了,再抱着小心思来应付我,就让你把这几页一并重新写过。”。
坐在一旁忙着缝补衣物的云胡轻摇了摇头,一时不知道是深夜补课业的满崽可怜,还是陪他生熬着的自己和严厉的阿兄更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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