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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不爱我,为什么要生我呢?你自私,没有廉耻心,只会装小女生,逃避你该承担的责任,我看不起你。”张近微疲惫地说,“你知道别人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给人家当小三。”
说到“小三”,张近微觉得脸上又被人狠狠抽了两下。
这下,郑之华彻底跟她翻脸:“你说谁是小三?你敢说你亲妈是小三,张近微,你跟你爸一路货色,假正经,伪君子,又穷又要面子,别不要脸了,没有我,你上得了一中?你就是个没人要的一滩臭血!我没流掉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你看看你,脑子笨得要死,再用功也不是上学那块料,除了脸漂亮,还是我给的,张近微你自己掂量掂量你有个屁,没这张脸,你以后倒贴都没男人要你!”
母亲激烈地羞辱她,否定她,张近微听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到处血淋淋的,她已经哭不出来了,而电话里,郑之华扬言要来学校找她班主任对质,到底怎么教育的学生。
“不,不要来,”张近微恐惧地摇头,她忽然害怕极了,混乱地捏着手机往校门口走,“你在家里吗?我求你了,千万不要来我学校,妈妈,我只求你这一件事,给我一条生路,求你了,别逼我……”
她听到自己嗓音都变了,沙哑的那种,她急急拦了辆出租车,连浪费钱都顾不上了。甚至,连手机是班主任的这件事也忘了。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落了雪,这是今年冬天的初雪。
雪下的清洁,温柔,映着城市初上的华灯,有种交织错落的艳与寂。
张近微下车时,忘记给车钱,被司机叫住,脸色煞白地看着出租车大叔,她嘴角微微内扣,给对方鞠躬,九十度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赖账,我真的是忘了,我这就付钱。”
她掏出零钱,手抖的厉害,司机看她脚上那双单鞋以及仓皇受惊的表情,忽然说:“算了,小姑娘你走吧。”
张近微不肯,她固执地在零钱里扒拉,司机已经摇上车窗,发动车子。
出租车远去了。
她孤单地站在原地片刻,忙回过神,往小区跑去。
跑的太凶,张近微几乎是瘫在了家门口,她大喘着气,一边把手伸进衣领,掏脖子上的红绳,上面挂着寝室钥匙,和家里钥匙。
可钥匙却插不进去,上次,郑之华听男人说张近微回来,但又匆匆走了,她心里十分警惕,张近微大了,正是最水灵娇艳的年纪,她忽然意识到:女儿可能是个隐患。
家门自然而然换了锁。
张近微开始拍门,很快,郑之华开了门,一股香水味儿扑鼻而来。
“把话给我说清楚,谁是小三?”郑之华不耐烦地点了支烟,她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很妖娆地交叉在一起,拖鞋吊在脚梢,一荡一荡的,有点小妩媚,天生自带的那种。
张近微突然发现自己恨她都是无力的,她不在乎,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她有一套自己的价值体系,她喜怒无常,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转头就忘。
郑之华让她坐下说话,真的已经忘记了方才在电话里怎么肆意凌辱女儿。
张近微不懂,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毫不犹豫拿刀子捅人,自己还能若无其事。而且,这个人,是做母亲的。
她没坐下,也没冲郑之华大吼大叫,她潜意识里竟然是怕刺激到这个妈妈,如果闹到学校,张近微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去死了。不是大家挂在嘴边的“去死啦”,是真的结束生命那种“去死”。
她相信,没有一个人可以理解她,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
“那个人,是我们学校一个学艺术女生的爸爸,他有家庭。”张近微机械地回答,“我没拿你的钱,我很久没回来过了。”
她嘴巴里涌上一股强烈的苦涩,这个房间,留给她很大阴影,可她清楚知道没必要跟母亲说。
郑之华反应很大,跳起来,却已经不再理会张近微,而是疯狂找手机,给包工头打电话。很快,激烈的争吵声再次刺透耳膜,张近微听到母亲大声的质问,以及她卧室里摔东西的声音。
她一直轻微颤抖着,似乎感受不到什么悲伤了,只是冷。张近微靠本能的理智,迅速进自己房间把掉了一扇柜门的柜子打开,收拾出为数不多的厚衣服,以及一双棉鞋,用被单包起,对角系上。
屋子里没有书桌,她偶尔回来都是蹲在床边坐地上学习,但墙上贴着一张她高一时留下的画:
年轻女郎踩着高跟鞋,夸张撑伞,地上是积水。
还有她很秀气的一行字:我总是很难被取悦。
张近微和这行字恰恰相反,她很容易高兴,从橱窗里看到美丽的小发卡,即使不能拥有,看一看就很愉快了。
把画小心揭掉,折叠放进被单。张近微像那种农民工进城一样,把包裹挂在肩头,她听见母亲还在跟对方争执,门半掩,郑之华似乎很伤心,她的身影曲线优美,但非常陌生。
张近微看她几秒钟,忽然就流出了眼泪,不知为谁。
走的时候,张近微替郑之华把门悄悄关上了,连带着她制造的一切喧嚣、仇恨,和痛苦,都隔绝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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