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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过去的三小时完全浪费在八卦里,小组成员消极怠工、士气低落,这一切都落在K眼中,他抿了一下唇,面如寒霜。“汇报进度。”
大家纷纷汇报现有人手的工作情况,K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眉间有一道严厉的线条,几小时内就皱得很深,也许他私下又吃过药了。“现在开始重新部署范围,从H查过的片区开始。”
这无疑是侧面印证了大家的怀疑:K也认为H叛变了,至少是极有可能叛变,所以之前他完成的工作也都变得不再可信。
“但H之前的调查都有视频录像,内勤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有人乍着胆子说,顿时为他赢来一番怒视,他不做声了。
“我记得H之前曾去过一个谷仓,那里藏了不少机油。”没料到,K居然还解释了几句,“去看看机油有没有动过,问问村民,让我们的意大利语翻译装成警察过去,也许有些线索H发现了,但没告诉我们,而村民还记得。”
会有吗?有什么线索是人力能发现,而系统会错过的?人们有些不以为然,但仍驯顺地行动起来,归根到底,这不在于行动本身的意义,而在于领导的权威。在如今的态势下,所有人都只想简单的听命行事,绝不愿意发表什么看法,以免自己和行动的关系越扯越深。
“机油被动过了。”大概一小时后,事态居然真取得进展,组员汇报时尽量不去看K的脸色:这也意味着H叛变的可能更高了。
“再问问村民,找点线索,你们才刚从90年代离开没多久,想想当时我们是怎么办案的。”
因为机油方面的突破,士气有所提高,又等了焦灼的半小时,有村民提供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回忆:村子西北角空关着的房子,对,就是文奇奥一家,老文奇奥去世以后,房子和土地都留给了小儿子,但他在那不勒斯经营着很大的生意,田地租给了邻居种葡萄,房子一年开两次,他会带孩子回来度假。回来的时候他们有时会开老文奇奥留下的古董车,对,那辆车平时好像就藏在谷仓里,保养得还不错,也可能是被开回那不勒斯了,记不清——那个谷仓平时很少有人去,邻居有自己的库房,再说,里面藏了不少文奇奥家族的小东西,也没人会随便开进去。
人们立刻提取出文奇奥谷仓的视频进行分析:这谷仓光线阴暗,灰尘处处,很明显在几个月内未曾有人踏足,H扫一眼就走了,内勤未提出异议。但这一次,在画面右上角,一晃而过的镜头里,好像出现了一个被布盖着的轮状物。
人们立刻组织了一次对文奇奥谷仓的突袭:这一次,谷仓完全换了个画风,里面处处狼藉,车衣被扯下随便丢在地上,没看到什么指纹,他们应该是带着手套干的,所有的汽油和机油也都不见了。
“Shit!”外勤骂了一声,“谁也没说过有这么一辆车!”
人们立刻忙乱了起来,通过卫星图像查找过去几小时内这一带开过的车辆,但因为那场纵火案,来往车辆猛然增多,现有人手完全不敷使用,就算是万能的系统,在这样的乡间也只能沦为助手。外勤奔向附近的小镇,指望从车管所调出车牌号——当然每个人都知道文奇奥的那辆车,但说真的,谁会记得邻居家尘封多年,只是偶然一见的车牌号?
“外形,从外形入手。”有人叫,“在高速路找相似外形的车,古董车不会很多的——”
但这想法立刻遭到驳斥,首先程序对外形识别有限,车牌号就不同了,高速公路口的摄像头一定都会把车牌号拍得很清楚。其次,你怎么知道要找哪部车?
“我们现在只知道一辆车被炸毁,到底是Mini还是这辆古董车?”
从残留的车架根本就说不出来,这团扭曲的金属大概只告诉大家烧毁的是一辆小型车,但这没什么用,古董车是蓝旗亚,这两种车都不大。
Mini的车牌号早在系统内被标了红色警戒,蓝旗亚的车牌号还在打听,车管所的寻找一无所获(这不奇怪,这种小镇的公共职能部门一般形同虚设),最后,经过重重问讯、伪装和威胁利诱,他们终于把电话打到了那不勒斯,得到了一个含含糊糊的数字,“不知道,从没去留意,我们只在回家的时候开它,在我们的小村子,没有交通法规这一说,也许是这个。”
这辆车甚至很久没年检了,只能勉强从谷仓开到附近的湖边,小文奇奥对它的失窃不以为然,“它能卖出多少价格?报废它需要的钱还比卖掉它拿得多。”
——终于,他们拼凑出了全部真相,车还是原来的车,只是换了牌——他们要找的是一辆全新车牌号的Mini。
新的搜索条件设定进去以后,10分钟内就识别到了结果:确实,有一辆挂着这个牌照的Minitryman通过高速路口。他们终于又抓到了傅与李的小尾巴。
——蹩脚的障眼法,如果是任务一开始,只能让人嗤出一口冷气,这种小手腕,就像是在蛛网中挣扎的小虫,个人力量想和组织对抗,是有多天真?被识破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这口冷气嗤不出来了,恰恰相反,它留在心底,来回鼓荡,留出了透凉的余味,让人不禁有了那么几分怅惘。
的确,这种障眼法,被识破也只是时间问题,但,傅和李需要的也仅仅只是时间而已。
这已经是爆炸发生后的第七个小时了,这段录像被拍摄于两小时前,来自罗马高速公路下口。
他们已经到罗马了。
#
意大利罗马某处街口
“就在这就行了,放我下车吧,劳驾,哎,多谢了,收好号码,咱们保持联系。”
一辆破破烂烂,遍身泥渍的Mini在街角刹住了车,一个背包客跳下车,对主人道了声谢,他脸上好像还挂着淡淡的苦笑。“多保重了,希望还能有重逢的一天。”
他把背包甩到肩上,挽上过大的、皱巴巴的袖口,不经意地压压帽檐,左右看了看,吹着口哨不疾不徐地走下台阶,看着一点都不像是赶时间的样子。Mini一时没动,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发动起来,慢慢地驶过街口。女人的手虽然放在方向盘上,但却显得有些走神,刹车踩得也没那么及时,这为她赢得了好几个怒视。
“杀的时候狠不下心,放了以后又放不下心?”男人用戏谑的语气问道,“说你怂你别不承认,放都放了,想那么多干嘛?”
李竺不否认,自从H消失在视线后的那一分钟开始,她就在担心他拿起电话通知总部,再度出卖他们,反水回去。这种非理性的恐惧,并非是理性的分析能够克服的,她吐出一口气,勉强自己露出笑脸,但下一瞬间又禁不住问,“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是‘你’是不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傅展纠正她,在你字上用了重音,他沉吟了片刻,故意吊她的胃口,等李竺的不安累积到了高点,才窃笑着说,“无所谓,这种事,从没有什么绝对正确的选择,每个选择都要付出代价,也会带来机会。放走H,也许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在长远来看,还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确实如此,没有H,他们很难移动到罗马,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们程序对车身识别的精度还不够高。白色车辆涂上泥点以后,很有可能被识别为‘波点纹’,放过他也许承担了风险,但好处却实打实就在眼前,只是它要求着与他们正在走的道路完全不同的东西——对人性的信心。李竺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扯成了两半,做决定以前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决心,决定以后却又总忍不住自我怀疑,似乎有一种变化正在体内深处发生,而她却无法用言语形容,她也从前比已经不那么一样,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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