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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朝汐掀开了碧纱窗帘。
“十二郎,别这样。”她轻轻扯了下小窗前站着的钟少白的衣袖,示意他别说了。
又对荀九郎极客气地寒暄,“我哪里通什么佛学,凑个热闹而已。九郎家学渊源,若是雅好高僧讲经的话,高僧还在水边讲五诫,不敢耽误九郎的时辰。九郎回去听吧。”
钟少白听出了话里的偏向,嘴角都翘起来了,斜睨着脸色难看的荀九郎,还想得意追讽几句,阮朝汐直接和他说,“你闭嘴。”
钟少白听话地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手背在身后,指腹缓缓抚摸着被素手扯过的一角布料。
荀景游却在这个短短的瞬间,迅速平复了争吵带来的愠怒情绪,镇定下来。
“好叫十二娘得知。”他往后半步,规规矩矩地抬手行礼,阮朝汐诧异万福还礼,耳边听荀九郎继续说道,
“听高僧讲经倒是其次。在下自小跟随父亲出行各处,走过千里山川,见识黎庶风貌,也曾遭遇战事,侥幸逃脱。万千感慨落于笔下,收录成诗文集一卷,去年送至京城,得了吾家三兄的青睐,侥幸得三兄称赞一句‘眼望山川,胸怀丘壑’,在京城略有薄名。”
说罢,荀九郎从袖中捧出一卷诗文集,客气递上,“请十二娘指正。”
阮朝汐:“……”
她十岁才启蒙进学,耽误了不少时日,常常感觉自己学识浅薄,对荀九郎这种才华卓著、少年时便能写诗作赋的高才便有些敬而远之。
眼下人杵在面前,不仅谦虚地夸耀自己的辞赋‘名动京城’,得了他三兄荀玄微的青眼,居然还当面双手奉上了精心装裱的诗集卷轴,坚持要她‘指正’。
阮朝汐哑然片刻,默默地收下,交给身边白蝉。
“有空定当拜读九郎大作。”她叹了口气,“我才疏学浅,指正就不必了。”
始终在车边冷眼瞧着的李奕臣,忽然出声打断道,“有人远远地过来了,不知什么来历。十二娘,山路边不宜久留,尽快下山。”
“那就走。”
送走了难缠的荀九郎,阮朝汐只觉得心累,回了车上。
——
半山腰木楼阁。
历阳城带来的两千府兵黑压压一片,环卫木楼四周。
远处凭栏眺望的红袍人影遗憾地一拍木柱子,扼腕说,“荀郎赌赢了,本王赌输了。那小娘子居然没下车。没意思。”
荀玄微已经吩咐仆从取来三个空杯,在食案上一字摆开,“赌酒三杯,认赌服输。还请殿下满饮。”
“区区三杯酒,喝了。”元宸打赌倒是痛快,爽快地三杯直接灌下去,
旁边的阮荻无言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举杯道,“下官敬陪三杯。”
元宸赞道,“不错。阮郎虽然做事磨叽,喝酒还是很干脆的。”
三杯下肚,元宸放下酒杯,抹了把嘴角,哈哈笑起来,“荀郎在京城被人吹到了天上去,句句都是“神姿高彻”,‘皎月无尘’,居然会提议赌酒,实在有意思。荀郎的赌约,本王肯定要应的。”
荀玄微凭栏远眺,打了个岔的功夫,牛车已经走远了。
他毫不在意地自斟自饮了一杯,“既然入了官场,就莫谈什么皎月无尘。所谓盛名,不过是水中月,身后影,虚妄幻象罢了。当不得真。”
元宸抚掌大赞,“精妙!比大和尚的佛经还精妙三分!”
喝到半醉的视线斜乜过来,“荀郎说说看,入了官场,不谈盛名,该谈什么?”
荀玄微举起手里金杯,遥遥敬酒,“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合纵连横,无非是‘利’字当先。”随即点了点案上放置已久的那份文书。
元宸早瞧见了,他不是胸无城府的人,荀玄微不提,他装作没看见,忍着不问。现在立刻饶有兴趣地打量那字面向下的文书,“荀郎这是有备而来?愿听其详。”
荀玄微扶栏啜了口酒,说,“劳烦阮郎退避三尺。”
阮荻心里像是被几十只猫儿同时抓挠,烦躁地起身去了远处,去阁楼背面的栏杆处喝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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