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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砸着砸着，易飒忽然停手。

  她看到自己双手上，有黑色的血管道道往上凸起，里头血液快流动，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脸上好像也一样，一道一道，像盘曲的根须。

  易飒扔下军铲，跌跌撞撞淌着厚浊的淤泥上来，几步冲到河岸边，跪趴在地，紧张地伸手拨开河面密集的绿藻。

  微晃的倒影里，她的脸上，布满扭曲的黑色突起，丑陋、狰狞，而又阴森。

  易飒拿手去抚胸口，尽量平静地吸气呼气，然后对着自己的倒影低声喃喃。

  ——&1dquo;别生气，不要生气，生气不好。”

  ——&1dquo;没关系，不是大事，有办法解决的。”

  ——&1dquo;笑一下，不难，慢慢来。”

  她向着水里的倒影笑，一次不行，就两次，起初笑容恐怖，扭曲的水影自己看了都心悸，后来就慢慢舒展，到末了，那些黑色的血管凸起，终于渐渐消去。

  易飒抹了把额头的汗，汗水都是凉的。

  她定了定神，又走了回去。

  捡回军铲，船里和泥潭都细细摸淘了一遍之后，易飒把那副骨架搬到硬实的地面，看了下骨盆和牙齿磨损，估算了一下身高，这具应该是陈秃的。

  她继续挖坟。

  挖好了，看看箩筐大小的坑，又看陈秃的尸骨，忽然心酸。

  陈秃喜欢大，住的房子大，开的船也要大，这么小的坑收骨，太委屈他了。

  她重挖了一个平浅的，长长方方，形如棺材，这才把尸骨送进去。

  至少能让他躺得舒展。

  堆好坟头之后，易飒在坟头插了三柱香。

  她觉得有点可笑：最初只是一个飘渺的假设，居然真的顺藤摸瓜，顺出一个铁板钉钉的结果来。

  但这结果不足以去定丁碛的罪。

  因为一切都是推测，没有任何直接指向丁碛的证据，而且依然存在疑点：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还有，她并没有找到宗杭的尸体，如果是丁碛杀人，为什么不一起抛尸灭迹呢?

  头三柱香烧完了，易飒又续了三柱，觉得有必要跟陈秃交代几句：从前跟他聊天，互相都遮遮掩掩，话只讲三分，现在应该不用藏了，他死了，死了的人，你说什么，他应该都听得懂。

  易飒说：&1dquo;陈禾几，就委屈你先在这儿躺一躺，你死了的事，先对外瞒着，方便我办事。”

  就好像马老头那样，一直假装自己不知道马悠已经死了。

  她也需要假装愚钝，去麻痹某些人。

  &1dquo;我现在最怀疑丁碛，但没过硬的证据，没法向他兴师问罪，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水鬼三姓，其实谁也不服谁的。”

  每一姓都盘踞一条大河，各做各的营生，各吃各的米粮，表面上客气，色彩绚烂的塑料花情谊，其实自视甚高，私下里，互相瞧不上，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敢呛丁长盛，丁长盛也敢不卖她水鬼的面子。

  &1dquo;我会先从丁碛查起，但我不能马上回国，突然回去了，会引人怀疑，最好有个合适的时机&he11ip;&he11ip;不过你放心，大家邻居一场，我会给你个交代。”

  说完了，易飒有点恍惚。

  如果不是自己请陈秃在家里帮丁碛支张床，那么这一切，也许就不会生了。

  陈秃这人，经历过很多事，见了不少道上人不得善终的例子，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一起喝酒聊天时，经常絮絮叨叨嘱咐她要少管闲事，切莫强出头，能躲就躲，平安才是福。

  易飒低下头，伸手去抠抹脚踝上的淤泥——忙活了这半天，腿上带着的淤泥都干板结了。

  抠下一块，边上的也皴裂落下，露出脚踝上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