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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排而站,目无焦距地看着四处天地。高无庸远远地快跑着过来。十福晋侧头低声道:"如此放心不下?这就赶来了。果如姐姐所说呢!别人都说皇上虽留了你在身边,可既不给封号,又贬了你阿玛兄弟,对你甚不上心,可姐姐却说皇上心中最看重的人是你,越是紧张,越是谨慎,唯恐伤到你。"高无庸俯身向十福晋请安,十福晋让他起身,向我微一颔,转身而去。我凝视着这抹艳红的俏影在雪地里渐渐远去。高无庸轻声道:"姑姑!"我自顾提步而行,高无庸忙随了上来。
进去时,胤禛正低头写折子,听见声响,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执疾书。我盯着他静立不动,他写完手中折子后,在一堆折子中翻了翻,抽出一本扔在桌上道:"自己看吧!"说完低头继续批阅奏折。
我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折子,许国桂奏报:"敦郡王允礻我属下旗人庄儿、王国宾骚扰地方,拦看妇女,rǔ官打兵,已经锁拿看守。"中间还细细奏报了恶劣行径。胤禛朱批:"甚好,如此方是实心任事。"我放下奏折,静默了半晌道:"你是铁了心的要对付他们。一点点瓦解他们的势力,一点点试探他们的底线,一点点bī迫他们。他们以前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qíng,堂堂皇室贵胃却任何人都敢参奏,任意一个地方官就敢给脸色看。莽撞冲动如十爷总会一时受不了这口气,然后举止失控;桀骜不驯如九爷却肯定不甘心就此任人摆布,你越bī,他越想方设法反抗,那就总有错处可责了;八爷如今再谨言慎行,小心翼翼都已无用,因为这两个弟弟的任何行差踏错都是他的唆使,他的罪过。"胤禛搁下毛看着我,我道:"八爷早已放弃对皇位的觊觎之心,为何你不能放过他?"胤禛道:"他放弃只是因为他当年不得不放弃。如今外有虎视耽耽的俄罗斯,西北有准噶尔、至今战事不断,内有台湾,大的起义虽然平定,却仍余波不断,汉人中的反清势力也蠢蠢yù动,朝内吏治混乱,贪污敛财成风。""朕初登基,今年一月就连颁了十一道谕旨,训谕各级文武官员:不许暗通贿赂,多方勒索,病官病民。二月命将亏空钱粮各官即行革职追赃,不得留任。三月命各省督、抚将幕客姓名报部,禁止出差官员纵容属下需索地方。户部库存亏空银25o余万两,令历任堂司官员赔补,被革职抄家的各级官吏达数十人,有很多是三品以上大员。正因为这些措施,朝野上下有很多人对朕不满,暗中都指望着当年的-老八党-能为他们出头,朕若不时时敲山震虎,这些反对的势力凝集在一起,内忧外患加在一起,大清江山堪舆。"我盯着他摇摇头道:"你说的也许都有理,可真只是为了敲山震虎吗?"他低头静默了会起身拉过我的手道:"十三弟监禁十年,一个大好男儿的十年时间呀!这都先不提,你可看到他如今的身体?天气稍凉就咳嗽不止,各处关节也是风湿疼痛。隔三茬五就需服药。""你呢?日日药不离口,天冷天湿稍不留神膝盖就疼痛地寸步难行。再看看你的手,当年芊芊素手,如今却茧结密布,我每次握着你的手时就心痛,恨自己无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这一切若非老八,怎会如此?你一直不忘他是你姐夫,可他如何对你的?太医说-只能保你十年无虞-,你今年才多大,三十二岁。若非他,你身体何至到如今这样?若曦,你知道我听到这话的时候有多恨吗?我每一分的惧怕都是恨。"我握着他手哀求道:"这些事qíng只是立场问题,不是他的错,我没有怨怪,我猜想十三爷也不会怨恨的。既然我们自个都不计较,你也不要计较可好?"他凝视着我道:"若曦,我不想你netg,可他们却非要拖你搅进来。你怜惜他们,老十的福晋可有半点顾虑过你的身子?"我握着他的手贴在脸上道:"她已是无法可想了。"胤禛默了会道:"朝堂中的事qíng诡秘难测,我只能答应你不伤害他们xing命。"我心下微微一松,隐隐萌生一种希望,觉得历史也许可以稍微改变的,至少可以不必那么残酷,看着他感激地说:"多谢。"胤禛带着丝疲惫道:"我还要看折子,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可好?"我点点头,拿了椅子坐到桌侧。
——————————————-这几日太阳份外好,雪早已消融gan净,我喜欢拣正中午时在阳光下散步,觉得和煦的阳光把骨子里的寒意都驱除散去。
由着xing子随意而走,不经意时觉周围景致很是熟悉,眺望着不远处的屋檐廊柱,心中滋味复杂。静立半晌后,慢慢而去。
还未到院门前,已听到里面的捣衣声。我犹豫了下,终是跨进了院门,院中洗衣的女孩子们6续抬头看向我,面色错综复杂,有惊异,有艳羡,有嫉妒,有害怕,突然又都反应过来,个个赶着跳起请安,"姑姑吉祥!".
心里有些后悔踏进这个院子,可既然已经来了,却不好立即就走,笑说:"你们不必这么多礼,都起吧!"众人立起,默默站着,院子里人虽多,却寂静无声。我打量了一圈四周,一切都还是那样,地上堆满衣服,绳上晒满衣服。
看着神色拘谨的铃铛和钱钱,没话找话地问道:"张公公呢?",两人脸色一白,半晌后才嗫嚅道:"出宫了。"太监不比宫女,若没有大错都是做一辈子的,年纪大后才会放出宫养老。这么早出宫,若身边没有银钱,周围人又瞧不起他们这些不男不女的人,生活肯定窘迫潦倒。心下微惊,有心再问,可她们脸色恐惧,遂压下心中百千心思,随意道:"不打扰你们gan活了,以后有空再来看你们。"心里却想的是这应是最后一次踏入这个院子。我已经不属于这里,再来只能给她们增添不愉快。
回屋后有心撂开此事不再想,却总是隐隐不安,思量一番后,决定去寻王喜。人刚到他屋外,听得里面隐隐约约地哭声。细听了一会,忙去拍门。屋里哭声顿时停住,半晌后王喜才开门。
我问:"你哭什么?"王喜陪笑道:"姐姐怕是听错了,没有人哭。"我点点头,推开他进了屋子。屋中几案上摆着几碟瓜果幷糕点,虽看不到香炉,香味却仍在。
我仔细打量着桌上的供品,问道:"你在祭奠谁?"王喜道:"没有谁,只是随便摆了几碟瓜果糕点而已。"我侧头盯着他不语。他低下头凝视着地面,道:"是祭奠人来着,恰是家里人的忌日。"王喜眼泪唰地滑落。我看他流泪不止,心里头残存着的一丝希望也化作了泡影,只剩下满心地悲痛,泪水终于滚滚而下。我扶着桌子哭了半晌,qiang忍了悲声,道:"把香炉摆出来吧!容我也祭奠谙达一次!"王喜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香炉出来,我一见这香炉,刚刚敛住的眼泪又滚落,王喜哭道:"都是我没用,师傅往日待我如亲生儿子一般,我却连师傅的忌日都不敢明里祭奠,正儿八经的香炉也不敢用。只能用这日常熏蚊子的充数。"我哭着cha好香,对着几案拜了三下,又埋头哭了一会。王喜一旁跪着也只是落泪。
我问:"究竟怎么回事?"王喜低头抹泪,不言不语。我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瞒的呢?我十三岁一入宫,就在李谙达身边做活,谙达待我一直甚厚,就是到最后都替我想法子让我重回圣祖爷身边。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心下何安?"王喜静静呆,忽然下定决心,抹gan眼泪,起身开门向外探看一下,走回我身边,在我耳旁低低道:"师傅去年今日过世的。"我道:"那是雍正元年一月的事qíng了,离圣祖爷驾崩才一个多月的光景。我听玉檀说,谙达被放出宫养老了,难道是在宫外生什么事qíng了?"王喜眼泪又下,压着声音哭了会低声道:"大家都以为师傅出宫养老了,实际师傅早已服毒自尽,尸身送去化人厂化了。"我脑子-轰-的一声,刹那一片空白,只有心急急跳,半晌后,声音颤着问:"为什么?"王喜低头垂泪,再不肯多言。
我身子缓缓软倒跌坐在地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滚落,心中一片冰凉。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李德全跟在康熙身边几十年,这世上最知道康熙心思的人莫过于他,康熙临去世那天和四阿哥的谈话他也在场。他知道的太多了,而且是最不该知道的事qíng。他随意一句话就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胤禛怎么可能容他活着呢?是我太天真,忘了帝王之心。
我哭了半晌,擦gan眼泪,缓缓从地上站起,慢慢朝门外走去,拉开门后,忽想起来的目的,又转身关上门问:"张千英也死了吗?"王喜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半晌后才喃喃道:"出宫时还未死,现在就不清楚了,估计和死也差不多。"我手扶着门问:"什么意思?"王喜声音微带着颤道:"我听说,他被割了舌头,剁了手后,赶出了宫。"我猛地拉开门,扶着门框弯身呕吐,王喜急急赶到身边替我捶背。搜肠刮肚地把中午吃的饭都吐了出来,胃里嘴里只是泛酸。
王喜看我不吐了,忙捧了茶过来给我漱口,道:"姐姐回去请太医看一下吧!"我摆了摆手,又喝了几口热茶压住胃里的酸气道:"起先只觉得心闷,这会子吐出来倒好了。"说完把茶递回给王喜就yù走。
王喜道:"还是我送姐姐回去吧。"我道:"不用了,我们以后也该避下嫌。我倒不妨事,可不能给你招惹麻烦。"说完,脚步虚浮地晃悠着回去。
——————————————-房门被轻轻推开,这样不敲门就进我屋的除了胤禛再无旁人。心下百般滋味,到了面上却只是闭目躺着不动。胤禛走到netg旁俯身道:"怎么这么早就躺下了?晚膳用的也不多,不舒服吗?"说着想点灯,我忙道:"不要点灯。"胤禛轻笑道:"还是喜欢黑暗。"他坐在netg侧,问:"身子可好?"我道:"好着呢!只是下午多吃了几块糕点,晚上就有些吃不下了。"他道:"别只躺着,起来说会话,胃里积了食,回头也难受。"我依言爬起来,他帮我放好垫子,让我靠好,自个也斜歪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我qiang打起jīng神陪他说话,几次三番yù张口问他,却顾虑到王喜,终又咽了回去。
因为了解一些历史,知道雍正对八阿哥等人的铁血手腕,可除此之外,我的他是爱惜我,不会伤害我的胤禛.他即使行事偏激可也只因为爱恨qiang烈,想保护我们。可现在突然觉,我心里竟然对他开始隐隐几丝畏惧。我在小心翼翼地回话,不敢点灯,害怕他看出我的异样。此时才真正明白十三的感觉,对十三而言,他如今先是皇上,然后才是四哥,所以谨言慎行必不可少。而我今夜也开始仔细斟酌着说每一句话,小心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qíng绪,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切都是随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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