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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伏后，他卸下家里木箱的锁。

  里头有晚楠的青绿色包头小胶鞋、五彩橡皮筋、被虫蛀断的网、山水照厚壳日记本，阿奶的薄薄的变形的金戒指、银簪——这些都将传给孙媳妇——几张粮油票，最后是凌霄的饼干盒。

  先打开日记本，翻到一段沾了水渍的模糊钢字迹：

  儿子在我旁边睡着了，但不熟，我一盖上被子离开会儿，他就会皱眉头，小人儿，像个无眉道士，脾气好大，晚上闹得我睡不着，应该是血型吧，我是o型血，他不是，和我不同。假如我能带他回汶川，我要用银丝为他编一串珊瑚珠，挽个梅花结坠子。

  他醒了，我不能再哭了。

  合上日记本，凌霄开始细致统计饼干盒里的钱。

  两本存折，红色的是活期，余额，前两页纸都是存款记录，一百多逐渐变成两百、三百多；绿色是定期，最大一取款是6ooo块，2oo2年为了给凌霄治耳朵。这定期提前取的，慌里慌张，好像利息一分都没给，得去柜台查查看。

  一个牛皮纸信封，聂河县政府，原本装的见义勇为奖金，凌霄拿回来就存银行了，只留3oo以备不时之需。

  一个印着刀刀狗的帆布袋，耐放耐磨还透气，拎起来死沉的硬币，埋伏了不少二套长城币，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这些硬币是晚楠攒的，凌霄放了张盘点卡在里头，次次数都是227块5毛。

  四张黄的透明包书壳，每张存两种面额纸币，是凌霄和奶奶的工钱中转站，杨积楼经常去银行取钱，他就用零钱跟他换，攒到一定数量再存去银行。

  数完凌霄也吓了一跳，竟然8oo多了。

  他决定第二天去找杨积楼换钱，顺便结上个月的工钱。

  入睡前，他又想起晚楠的那篇日记。

  牡丹电风扇电机烫得直叫，嘎吱嘎吱，奶奶盖着薄毛被缩在里头，脑门汗，凌霄不敢开三级风，怕把她吹冻了，正好睡不着，干脆帮奶奶擦了把脸，随后走出屋门。

  生命竟然也没睡，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别叫！是不是白天睡太多了？懒狗。”

  一人一狗望天。

  “那只破鸟不来了，她是不是生小孩去了？”凌霄用花印的手法揉生命耳朵，手里传来动机似的嗡嗡震动。

  小狗的黑色鼻尖湿漉漉，信任、享受，一下下往上蹭他的手。

  良久，蝉鸣渐弱。

  凌霄怔怔问出声：“我睡觉……会皱眉头吗。”

  汪！

  黄土松两岁半了，正值壮年，有点威风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