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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觉得自己在漂浮。她被困在透明的玻璃罩里,虽然能照常走路、吃饭、上课,却和外面的世界隔得很远。冬季的华市是铅灰色的,湿冷压抑,但她却常常被过于鲜艳的色彩吓到。天太白了,树太绿了,厚德楼的黄色墙砖太明亮了,她见一次就要害怕一次,只能更深地藏进玻璃罩里,离外面远一点,再远一点。
她总是头痛,像有一把电钻在来回锯着,甚至能听到头骨吱嘎作响的声音。她丧失了很多记忆,不是有意的,只是太疼了,疼得她眼前只剩苍茫而刺眼的白,再没有回想的力气。
最后方含敏的脸从茫茫雾气里出来,她眼睛很红,嘴角的皱纹很深。
你要吃药呀,小安。她哄着安之,像小时候哄她喝下难吃的米汤。听妈妈的,把这些都吃了,啊。
安之从不拒绝她。方含敏是她的妈妈呀。
她只有妈妈。
大剂量的药物让她平静下来,但那种剥离感却更浓重了。鲜亮的颜色褪去,隔着玻璃罩的她只能看见黑白。世界是一场巨大的黑白默片,她走在里面,外表与常人无异,甚至如期参加了一模。
为了考试的时候手抖得不那么厉害,她停了药。随后在一模结束的当晚,她吞下了两倍的药剂,昏昏沉沉地睡了十六个小时。
见到裴雪的时候,她其实是麻木而混沌的,除了心跳。
那天她逃了晚自习,是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次。她想去看看池冉跳下去的那个天台,却现它已经被锁起来了。于是她转去了六楼的活动室,爬上了朝南的窗户。
她垂着腿坐在窗边,和天际的残月离得很近。微凉的夜风将她吹得摇摇欲坠,只要她松手,她就能掉下去了。
再也看不见外婆枯树一样的面皮和母亲憔悴的脸,再也不用梦魇缠身却醒不过来,不用腹中空空地蹲在路边干呕,竭尽全力才能压制住放声痛哭的欲望。掉下去便能一了百了,从看得见看不见的污秽里脱身出去,不必再强颜欢笑,费劲周旋了。
可当她抬头时,望见那如钩的残月旁还亮着一颗星星。
n城在华市的南边。
带着温度的触碰拉回了安之的思绪,姜予南不知何时爬上了她的床,紧紧将她搂住。夏岚拧亮了床头的小灯,柯悦在一旁微皱着眉,担忧地注视着她。
“安安,可以不说的,”夏岚压低了声音,“如果难受的话。”
不是的,安之想,就是因为难受,所以才要说出来。她的胸口闷,浑身都是冷汗。她就坐在床沿上,如果不是有姜予南,她可能会跳下去。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一个人待在高处,因为坠向地面仿佛是她的本能,是回家。
“她是被我害的。”
“胡说。”姜予南说得很用力,“有问题的是教育体制和学校风气,关你什么事?”
“但我现得太晚了,”安之咬了咬牙,“她的班主任就是我那个亲戚……我早该提醒她的,我应该更关心她的……”
“好啊,就算你有错,”柯悦冷酷道,“那又怎么样?更该死的人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由你来承担痛苦?”
宿舍里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甚至连漏水声都停了。
“安安,”柯悦平静地接了下去,“其实我们有想过问你,每到二月十九号,你总会消失一整天。如果之后需要,那一天我们可以陪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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