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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已伸腿要下楼了，这时突然听到一阵咳嗽声。我吓了一跳，环顾四周，这才现另一条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半开的门。我蹑手蹑脚走过去，等在门边，里面的光线照在我的脚上。咳嗽声又起了，那是一种深沉的咳嗽声，好像是从胸腔深处出的，听起来倒是显得平和轻松。这可和我没关系，我应该急着溜出这屋子的，但是我就是好奇谁会在这屋子里半开着门。他可能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是值得脱帽致敬的那种人。我又往那门缝凑近一点，听到了翻报纸的声音。

  我可以看到房间的一部分了。它布置得像个普通的房间，不像牢房。房间里有一张黑色的书桌，那上面放着一顶帽子和一些杂志，窗户上挂着有蕾丝花边的窗帘，地毯也很像样。

  床上的弹簧垫子吱嘎作响，躺在那上面的肯定是个大块头，就像他的咳嗽声一样。我伸出手用指尖将门推开一两英寸，什么也没生。我极其缓慢地探着头窥视，这时我可以看到整个房间了，看到了床，床上的人，塞得满满的烟灰缸，散落在床头柜和地毯上的香烟头，还有床上乱塞乱扔的报纸。有一双大手正拿着一大张报纸对着一张大的脸，那人的头从那张绿色报纸的上端露了出来。他的头卷卷的，又浓又密，颜色是近乎黑色的深色，头下面还露出一道白色的皮肤。这时报纸移了移，我呼吸都屏住了，床上的人并没抬头。

  他需要刮胡子了，他是常常需要刮胡子的那种人。我以前见过他，就在中央大道上那个叫弗洛里安的餐饮娱乐中心。我看见他时他穿着张扬的衣服，外衣上的扣子像高尔夫球那么大，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鸡尾酒。我看见他时他像拿着一个玩具一般拿着一支军用柯尔特手枪，穿过一扇被打破的门，轻轻地走了出去。我还看见他做了一些一辈子也挽回不了的事情。

  他又咳嗽了一下，然后大声打着呵欠翻了个身，伸手去床头柜上拿一包皱皱巴巴的香烟。接着一根香烟被放进了他的嘴里，火柴在他的手上被擦燃了，从他的鼻孔里喷出烟雾来。

  &1dquo;噢！”他说。那张报纸又被举在他的面前了。

  我离开那儿，沿着走廊往回走。驼鹿马洛伊先生似乎状况不错。我回到楼梯那儿往下走去。

  从一扇关着的门后传来一阵低语声，我以为有人会答话，就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回应的声音。原来是有人在打电话。我凑到门边听着。那是一个很低沉的声音，纯粹是喃喃声，我什么也听不出来。最后传来了一声咔的挂电话声，之后屋内又是一片宁静。

  该走了，该逃得远远的。我推开那扇门轻轻地走了进去。

  《再见，吾爱》第四部分《再见，吾爱》第2o节（1）

  她的客厅里铺着咖啡色带图案的地毯，摆着白色和玫瑰色相间的椅子。一个黑色大理石壁炉上镶着高高的铜条和铁条，一些高大的书架被嵌在墙里面，拉下来的百叶窗外还有一层米色粗纹窗帘。

  这个房间里没有一点女人味，除了那面全身穿衣镜和它前面光可鉴人的地板以外。

  我半坐半躺地陷在一张椅子里，把两只脚搭在一个脚凳上。在这之前，我先喝了两杯黑咖啡，又喝了一杯酒，吃了两个水煮蛋和一片烤面包，接着又喝了一些加了白兰地的黑咖啡。这些东西我是在餐厅里扫光的，但我实在记不起餐厅的模样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现在恢复了体力，头脑几乎很清醒了，胃里也有充实感。

  安·赖尔登坐在我的对面，身子向前倾，双手托着她那小巧的下巴，蓬松的红褐色头下那双乌黑的眼睛显得有些迷离。她的头里斜插着一支铅。她的神色显得十分忧虑。我把生的事情告诉了她一点，但不是全部，尤其省掉了驼鹿马洛伊的部分。

  &1dquo;我以为你喝醉了，”她说，&1dquo;我以为你除了喝醉决不会来找我，我以为你和那金女郎出去了，我以为——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1dquo;我敢打赌你不是靠写东西挣来这些的，”我环顾着四周说，&1dquo;即使你胡思乱想的这套还能混个三毛五毛的。”

  &1dquo;我爸也不是靠搜刮勒索警察得到这些的，”她说，&1dquo;他才不像现在的这个警察局局长，那个肥胖的笨蛋。”

  &1dquo;这可不关我的事。”我说。

  她说：&1dquo;我们家原来在德尔瑞区有几块地，他们诱骗我爸买下来的时候只不过是不值钱的沙地，结果现在那些地都出了石油。”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手里水晶杯中的好东西，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反正喝起来暖呼呼的。

  &1dquo;一个男人可以在你这儿安家呢，”我说，&1dquo;他马上就可以搬进来，这儿什么都是现成的。”

  &1dquo;如果那个男人是&1squo;那种人’，而且每个人都想找他的话。”她说。

  &1dquo;这里唯一的不足就是不像别人家有管家，这恐怕不合他的胃口。”我说。

  她的脸红了。&1dquo;但是你——你宁愿让人把你的头打破，在你的胳膊上扎满麻醉针针眼，把你的下巴当篮球篮板砸来砸去，天知道这还有完没完。”

  我没吭声，实在太累了。

  &1dquo;至少，”她说，&1dquo;你还知道查查那些香烟的过滤嘴。听你在阿斯特大道上说话的语气，我还以为你把这些都忽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