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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笑得愈加勉强,失落道:“你和萁娘都大了,有了自家心事,寻常也不告诉我。”
阿叶一呆,不解陈氏的话语里怎有抱怨之意,转念一想,自己与二妹亲密,常有体己话,确实有些事不曾与陈氏说过。阿叶心思透明,一心虚,脸上就发红,正呐呐无语。陈氏自家倒丢开了,将灶间事丢给阿叶,道:“我去看看你四妹醒了没?”
阿叶连忙接过一篮子鸡子,还道:“阿娘自去看顾小妹。”
陈氏点点头,回屋看小四娘睡得实沉,屋中静悄悄的,静得有些冷清,外头传来施老娘与阿萁的说笑声,越发显得一边热闹一边孤清。陈氏颇不是滋味,家中好好坏坏的,好似跟她没甚个关系,偏她又生不出气力出去待客说笑,只好竖起耳朵听着院中的一言一语。
及听到线香时心中才涌起惊涛骇浪,自己女儿做得什么线香值得许多钱,她不知女儿是几时做的的,线香到底是什么,又听得要携阿萁进京。行路何其难,天有寒暑,山中有匪,林中有盗,泽中有疫,风中有邪,沾了一样,怕不是归不得家。再听,因着利相关,家中说不得还不得太平。
陈氏越听越是心惊,不知怎得,她忽得想起了小八郎,小八郎不就一去无影踪,生死不知的?她女儿怎么也可以行路坐船去到千里之外去。那甚么线香,虽说能换得钱,可听着好似不是祥物,家中如今缸中有余粮,四季有衣,太太平平,安安稳稳,何苦再生这些事。
陈氏越想越怕,猛得立起身,走到院中期期艾艾道:“这……这线……香,既能招来祸,怕是不吉,不如不如……”
阿萁一愣,忙起身让陈氏坐了自己的小马扎,安抚道:“阿娘不要怕,真个要做买卖,有亏有赚有争的,哪里就不吉了。”
沈娘子放缓,轻柔道:“事关重大,嫂子心有担忧乃人之常情。嫂子与施家兄弟还有婶娘也当当细细相商才是。”
施老娘恼怒陈氏冒失,不过,沈家对线香这般郑重其事,还说沈家都兜揽不住,这少不得让施老娘心里直犯嘀咕。只有那初生的牛犊才有一腔神勇,敢为人不敢之事;年岁越大越是怕死,沈家在桃溪就算不是一手遮天,那也是地头蛇一条,可见这线香买卖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阿萁捏捏自己的指尖,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在沈家时她便与沈家主和沈娘子商议过线香之事。于她来说,首选便是一道上京,由沈家牵线,寻一个贵人合伙,将这买卖往大里做;次选便是将线香交与沈家,她占一小份子,将来开一家铺面,附在沈家之势下安然度日;次次选,就是将线香香方高价卖与沈家,以后名也罢,利也动,皆与己无关,世上只知市上多出线香,却不知是由一介小小村女所做。
首选好在获利为巨,坏在必会渉险,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村女夹在其中,不知会招来什么牛鬼蛇神;次选细水长流,她占一分利,又有沈家庇护,纵有心人算计,想来大头也不会摊到他的头上;次次选却是杀鸡取卵之法,以沈家之厚道,自不会让她吃亏,一夜乍富此生躺着也能享福,只是,无有为继,金山银山也会坐吃山空。
要是由陈氏来选,定择次次选,将线香卖掉,既得利又安全无虞,可谓天上掉钓馅饼,仰头间,砸在了自己的嘴里,再多求简直是贪心太快。
她阿爹来选的话,她阿爹这般疼爱她,又是勇过智的,怕是会笑着说:不如萁娘自家自主。
施老娘……
阿萁不知她嬢嬢会怎么选,施老娘的脸上凝着风霜雨雪,刻下道道印记,吃过的苦,尝过的甜,成了前鉴,成了所得,成了顾虑。有所顾虑就会衡量各样得失……
施老娘一时真拿不出主意,这是关乎一家的大事啊,她得细想想才是正理。萁娘这丫头是个主意大,又是个不安份,定想着进京做一份大事,只是……施老娘的目光又落在江石身上,忽问道:“大郎,萁娘这东奔西走的,你也由她去?”
江石笑起来,道:“伯嬢,如今萁娘岁小,走动不便,我陪着便是。”
阿萁听了这话,心里高兴,笑眯了眼。
施老娘歪歪嘴,剜一眼江石,她这个二孙女婿倒会哄自家孙女高兴,好人全由他做去了,倒把自己一家比得面目可憎。
陈氏在旁大急,她听沈娘子提的三选,只觉第三种样样皆好。家中得了一笔巨银,砌新屋,买田庄,余的各个女儿分分,办得体面的嫁妆。萁娘也不必在外风里来雨里去,在家闲闲散散做个富家娘子,这一生还有什么可愁的?再者,家中有银钱,四娘招婿也能招得好子弟。
她正要开口,施老娘先行工口打断了她的话,与沈娘子道:“沈娘子,家中大事,老婆子做得主,不过,好赖也要问问我那憨儿的主意。”
沈娘子点头:“应当的,慎而重之方好。”又问施进去了哪?
施老娘笑道:“娘子难得来村中做客,也尝尝乡野野味,萁娘她爹张得弓,一早去山中寻摸寻摸野鸡雀兔的,要是猎得山鸡,煨汤是最好不过。”
江石趁机起身笑道:“沈娘子赏脸也去我家中坐坐,我阿娘手艺虽比不得上好的食手,却也有几分出色。翎弟与阿爹溪坑里的捉的溪鱼和进叔猎的山鸡,一并交给我阿娘料理。”
阿萁也笑:“我们卖的十方第二汤也是江伯娘煨的呢,汤里那些好料,都是伯娘挑拣配味的。”
施老娘在旁叹道:“老婆子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留娘子在家中用饭,无奈家中只没一个灶上好的的,可怜侄媳将事抢了去,她伶牙俐齿,又生得七窍玲珑心,老婆子说她不过,只好让家中贵客送她家用饭。”
沈娘子道:“婶娘客气了。”
恰阿叶托了甜酒鸡子出来,施老娘满脸堆着笑,拉了沈娘子的手:“家中手艺粗疏,不敢留饭,只这甜酒鸡子勉强入得口,娘子尝上一尝。”
沈娘子知晓农家甜酒鸡子都是拿来待上客的,哪里会拂施家美意,与阿素分吃了一碗。阿叶将家中存的鸡子都煮了,正想另盛一碗里,阿萁知沈娘子吃不下一碗鸡子,太过客气反倒不好,忙偷拉了一下阿叶,阿叶会意,又有些为难地看着茶盘中的蛋酒。
施老娘又道:“娘子也让同来的后生小娘子一道吃点,垫垫肚,消消乏。”
沈娘子便又笑着让侍婢健奴将蛋酒分了,施老娘乐得眯起了眼,一行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一道去了江家。
陈氏心里发着怵,想去又不敢,家中小四娘又还在睡,只得惶惶不安地守在家中,琢磨着等施进回来时两人通通气,叫萁娘卖了香方才好。
阿萁扭头看了眼立在院门口,神色间染着点忧愁的陈氏,明明一件好事,莫明就有些不得劲。沈娘子携着她的手,缓声道:“人之所求,各有不同,是对是错更难以分辨,问问己心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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