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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眼中一闪而过，那神色她看不清楚，只道：&1dquo;皇上，慕娘真的留不得了——”

  他忽然扬手就给了她一掌，清清脆脆，直打得她怔住。而他道：&1dquo;我带你到这里来，你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她抚着自己的脸颊，半跪半坐在地毯上，仿佛不明白生了什么事，皇帝双眼微红，怒意正盛，忽然帘栊声响，已经听见熟悉的声音：&1dquo;我的爷，真叫奴婢好找。”进来的人满头满身的雪都没有掸，正是赵有智，他一张白胖的脸冻得青，连行礼都不利索了，哆嗦着道：&1dquo;万岁爷，出大事了，豫王中伏了。”

  普兰一役极为艰难，豫亲王以少敌多，苦战了十余日，一直等到颜州的华凛、平州的乐世荣率部赶至，方才迂回合围，却不想华凛突然临阵倒戈，与屺尔戊大军反过来倒围了王师，乐世荣诸部猝不防及，立时便被歼击殆尽，而豫王的中军且战且退，在岷河边遭了埋伏，如今qíng势未明。

  qíng形变得很坏，屺尔戊不日便可渡过岷河，而睿王亲率的三万轻骑已经绕道中川，直扑京城而来。开朝三百余年来，除了承乾八年的四府之乱，京城再不曾受过这样的威胁。

  皇帝还非常沉得住气，连数道急诏，调遣抚州与晋州的驻军北上，但此二地驻军不过万余人，且计算时日已然是万万来不及了。京中诸臣力劝皇帝&1dquo;西狩”，结果皇帝断然拒绝。

  &1dquo;就算只剩了一兵一卒，朕也不会将京城拱手让给定湛。”

  辅程溥老泪纵横，伏在地上只是磕头：&1dquo;主忧臣rǔ，主rǔ臣死。臣等无能，始有今日之大祸。”

  &1dquo;起来！”皇帝略略有些不耐，仰面望着鎏金宝顶，带着一种莫名的轻蔑与狂热：&1dquo;朕还没死，你们哭什么？”冷笑一声：&1dquo;他以为他赢定了么？早着呢，朕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看他有没有那个命踏进正清门半步！”

  那年冬天很冷，因为军qíng紧急，宫中连年都过得潦糙，一连数日，大雪时下时停，正清殿檐下挂着尺许长的冰柱，程远督着小太监拿铁钎去敲碎，忽听得身后有人道：&1dquo;别敲。”程远转身一看，原来正是昭仪吴氏。

  第二十四章，浮生只合尊前老（3）

  一尺来长的冰凌，在晦暗的冬日晨光里折she着奇异的光芒，映在逐霞雪白的面孔上，她穿着玄狐斗篷，墨黑的狐皮毛领围着她的脸，越显得苍白几乎无血色，她微微眯起眼，仿佛觉得雪光刺目。宫中红墙碧瓦尽皆掩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下，素白如一座雪城，更寂静如同一座空城。

  而她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仿佛雪中的一点墨玉。

  &1dquo;就让它们挂着好了。”

  听见皇帝的声音，程远忙率着人躬下了身子，近侍们日常见驾都不必行大礼，皇帝又素来不耐这种繁文缛节，程远低着头，已经看见皇帝石青绣回纹如意的靴子从金砖地上走过去。

  &1dquo;过几日便要立net了，还下这样的雪。”

  逐霞并没有作声，皇帝凝视着一片素白的殿宇。她被冷风呛在喉咙里，不禁咳嗽了两声，皇帝道：&1dquo;你别站在这风口上。”

  逐霞并不答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1dquo;真安静。”

  皇帝望着密密的雪帘，淡淡的道：&1dquo;安静不了几日了。”

  雪仍在绵绵下着，听得见漱漱的雪声。而睿王的三万轻骑已bī近百里之外的畿州府，近得几乎已经可以隐约听见铁蹄铮铮。

  那一日是庚申日，后世便称为&1dquo;庚申之变”。

  变故初起的时候是半夜，逐霞本已经睡着了，忽然隐约听见风中远远挟着几声呼喝。她自从有身孕，睡得就浅了，一下子就惊醒了，坐起来抱膝静静听着，那如吼的北风声中，不仅有短促的叫喊声，偶尔还有叮铛作响，明明是兵器相jiao的声音。她心一沉，立时披上外衣，外间的宫女也已经醒了，仓促进来侍候她穿上衣裳。逐霞的手指微微抖，她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可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她住的地方离毓清宫不远，来不及传步辇，宫女挑着羊角灯，她自己打着伞，雪下得密密实实，如一道帘幕，将眼前的一切都隔在了帘外，而宫女手中一盏灯，朦胧的一团光，只照见脚下，雪积得已经深了，一脚陷下去极深，她心下一片茫然，自己亦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着。

  半道上远远看见一点光，她心里想，如若乱军已经进了后宫，这样迎面遇上，终免不了一死。宫女的手已经抖得厉害，几乎连那灯都要执不住了。她接过那盏灯去，问：&1dquo;是谁？”

  &1dquo;奴婢程远。”

  程远见着她，亦仿佛松了一口气：&1dquo;万岁爷打奴婢正要去接娘娘呢。”

  &1dquo;可是乱军进了城？”

  程远摇一摇头，只催她：&1dquo;请娘娘快些。”一面说，一面就在前面引路：&1dquo;娘娘仔细脚下。”

  毓清殿里还很安静，皇帝已经换了轻甲，逐霞从来不曾见他着甲胄，huang金软甲底下衬出锦袍的朱红，织金团花龙纹，玉螭带勾，显得越长身玉立，因为高，逐霞又觉得离着太远，只觉得陌生得仿佛不认得。皇帝从掌弓的内官手里接过御弓，回头望见了她，并没有放下弓，径直走到她面前，说：&1dquo;我叫程远带人，护送你先去上苑。”

  &1dquo;定泳定是想要朕的命，”皇帝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讲叙不相gan的事：&1dquo;九城兵马都在他手里，他竟然按兵不动，眼下乱军入城，只怕神锐营撑不到两个时辰。”他笑了一笑：&1dquo;同父同母的手足，这么些年来，朕也曾费尽心机想过保全他，没想到还是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