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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兰缪尔却没有醒过来。
昏耀从早晨就端来了水盆和毛巾,坐在床边等着照顾睡醒的病人。但是等到山崖上逐渐明亮,又等到天色逐渐黯淡,兰缪尔依旧昏睡不醒。
被叫来的多古摇摇头,说这是身体过分虚弱导致,并没有什么良策。昏耀等到次日,又开始以魔息凝出疗愈符文,不停送入兰缪尔体内。
第二天的深夜,病人醒了,并且很快就意识到魔王做了什么。
兰缪尔沉默地卧在床上。他微闭着眼睛,似乎在忍痛,额头上浮出细密的冷汗,而青白色的嘴唇被无意识地咬得深陷下去。
许久,他才从口间挤出沉重的声音:"您答应过我不再这样做的……"
昏耀:"谁叫你怎么叫都叫不醒?"
兰缪尔真的生气了。他的两颊浮起病态的嫣红,蓦地睁开眼:“我说过,开结界之日需要借用您的魔息,吾王还不保重自己吗?"
"难道在您心里,叫醒我比魔族的命运更加重要吗!?"
他说完一句,就张口剧烈地喘,脖颈绷得仿佛要挣断一般。那双漂亮的眼眸又痛苦地闭上了。
“兰缪尔,你真是个……”
昏耀偏执地摇头,咬牙道,"真是个可恨的东西……你……"
"我可不可恨不重要。吾王,没有很多时间了,您仍然无法下定决心吗?"怎么下定决心?昏耀近乎绝望地想。
他若允许兰缪尔以魔息打开结界,和亲口杀死兰缪尔又有什么区别?假若不允许,和踩烂兰缪尔的心,令这个人死不瞑目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一刻,昏耀又恨起来,恨得烧心。他想,兰缪尔怎么敢这样做,怎么敢把自己与魔族放在天平两端,逼他做出如此残忍的选择?
与此同时,魔王又悲凉地意识到:自己竟不再怀疑圣君了,他的担忧里不再有“如果兰缪尔在欺骗魔族怎么办”了。
或许他不再是个合格的魔王,但试图将瘴气与恶魔放出深渊的兰缪尔呢?更不是个合格的圣君。那样他们也算般配,应该一起下地狱的。
早知如此,更早些相信就好了。如果他在第五年初学法阵的时候就相信兰缪
尔,如果他在第三年的结界崖上就相信兰缪尔,如果他在第一年的那片原野上..
没有将利刃刺入那片胸膛,而是紧紧地抱住他心爱的圣君。为他解开镣铐,为他治好旧伤。洗净那柔软金发间的血污,亲吻不生有鳞片的眼尾。
那么他们的第七年,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可又怎么能呢?
就连这个悲哀的当下,也是他们胆战心惊地绕开仇恨与猜忌的獠牙,背负着两百年的重量,就像瞎子在丛林中摸索着前行那样,一点又一点地走来的。
于是昏耀惨笑了一声,说:"………好。"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能天衣无缝地答上来,我就给你我的决断。”
兰缪尔的神态立刻变得柔缓了,仿佛欣慰于一切回到了正轨。
"啊,那太好了……我也有许多话想要对王坦白呢。"
他咳了两声,看向窗外朦胧的天色,呢喃了一句:“……天快亮了。”
"我们出去说吧,到有阳光和鲜花的地方。"
兰缪尔已经走不动了。他想下床的时候,才一沾地就往下跪。
昏耀把他拦腰搂住,先给他披上那条火狐皮毯,然后将人类背起来,托着双腿掂了一下。好轻,他心想。属于人类的躯壳趴在高大的魔族的背上,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兰缪尔很轻地“唔”了一声,两条手臂绕过昏耀的脖颈,指尖像花蕊那样细弱地垂下。
昏耀推开门,走出了这间小木屋。
结界崖上还很黑,只是淡淡地从上面投过来若有若无的一点光,代表着破晓将近。所有花儿都闭拢着花瓣,茎叶在微风中起舞。
"这段时间,我偶尔会害怕……"兰缪尔疲倦地垂着眼,似笑非笑,"原来,我口上说着不在意,其实也会担心种下的花不能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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