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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不紧张,可陈天一已是后背湿透,额上也有大滴汗水淋漓。胡乱擦拭一把后,陈天一便朝着那复检官说道:“您问吧。”
“我观你行文流畅,观点颇多,对这民治吏治亦是很有自己的见解,如若我判你定是榜!可怎么是最后一名呢?”说完,这复检官还不忘饶有深意的转头看了一眼场上学政,那学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眼,吓得满头大汗,刚欲作声解释,陈天一便开口说话了。
“学生一家之言,也仅是聊表胸怀,观点对错,见解是非,尚需验证,担不得这榜之名!”
那复检之人对陈天一一脸欣赏之色,笑着点点头。而陈春生心里已经乐开花了,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何时能说出此等话了,脸上表情甚是惊喜和欣慰。
至于场上其他学生,只是将头埋低,但心里早已经将陈春生和陈天一父子二人,骂了个体无完肤。他们当然知晓这父子二人所做的龌龊事儿,但碍于人是县令,自然没人敢说啥。
“你文中说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具体是何意啊?”
听那复检官这样问,陈天一有些局促的挠挠头,脑子里尽力去想何有光告知他的那几句话:“民者,众也。食......食......”
陈天一向陈春生递去一个求救的眼神,陈春生哪知这话是何意,瞪了一眼陈天一后便将头扭向别处。
“定是紧张了,无妨,我再问你。”复检官笑了笑,便又开口问道,“行商做工,无论男女,皆一视同仁,又是出于何故啊?”
“这......这......”陈天一懵了,这句话何有光压根没说啊,他怎么知道出于何故啊。陈天一有些慌了,他额上汗水更多了。
复检官又拍了拍陈天一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些,便继续问起:“为人父母者,当尽其责,男女无别,人皆独立之个体也,既生则养。顾其尊,重其长,勿以道德束人。子者,非吾家之私有。”那复检官顿了顿,疑声又问,“这句,似是与景阳千百年所学之道,背道而驰啊,我甚是不解。你可告知我是何意啊?”
“这......这......”陈天一依旧是支支吾吾,答不出什么东西。
饶是这复检官也开始怀疑了,这何有光的文章,难不成是抄来的?
“他是假的!”房外,一道声音突然响起,随即何有光便在傅丞翊的护送下,一路无人可拦,来到了场中。
望着何有光,复检官一脸疑色,他转头向陈春生和学政偷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但此时学政是眼神躲避,而陈春生则是怒声喝道:“哪里来的两个毛头小子,今日乃贡院来我嵩阳复检,你们敢擅闯礼房,还打伤我衙役,来人!给我抓住他们,押入大牢!”
说着一众衙役便持长刀涌入房中,将傅丞翊和何有光团团围住。看着这群衙役,傅丞翊摇摇头,皆是些吃干饭的家伙,连匠匹都算不上。傅丞翊并未打算和他们动手,他只是朝着那复检官高声喊道:“那个何有光是假的!这个!”傅丞翊指了指身旁之人,“才是真的!你问的那些问题,那顶替他人姓名冒充他人身份之人自然回答不上来!”
“还愣着干嘛!动手啊!”陈春生也怕傅丞翊戳破他使下的龌龊手段,便急声朝那群衙役吩咐道。
得了县令得示意,那群衙役并不耽搁,齐齐举起手中长刀朝傅丞翊和何有光砍去。何有光本就怯懦,哪经得起这场面,他闭起双眼,呆在原地等死。而傅丞翊仅是冷笑一声,仅是双手借小重山一成一力,朝前轻推,那群衙役便被傅丞翊的掌风掀飞。
“怎么样陈县令?还不说实话吗?”傅丞翊拍了拍手站定,盯着陈春生眸子一冰,冷声说道。
陈春生面色铁青,还未开口说话,那陈天一却是第一个站不住了。他一来是惊惧傅丞翊竟有如此功夫,仅是轻松一掌,便打飞了十几名衙役。二来是自己冒名顶替他人,又答不上复检官的话,双重高压下,心墙早就倒塌了。
“我说!我说!”陈天一结结巴巴,哆哆嗦嗦将自己父亲勾结学政,让自己顶了何有光之名,并夜掠其入大牢一事如实交代。
末了,那陈天一却是指着陈春生对在场之人说道:“此事与我无关啊!我全是听父亲安排!你们到时候要抓别抓我!抓他自己就好了!“
而陈春生听到他这话,气的身子颤,心寒的说不出话。虎毒不食子,但幼虎毒起来,却会食父。
”可以可以。“傅丞翊也看出这陈天一是个只顾自己,其他全然不管的主儿,于是他又引着陈天一问道:“景阳法,知情不报,杖五十,押百日,罚千金。你若是交代出你父亲的其他罪行,按景阳法可从轻落。”
听到不仅要被打,还要被关押,陈天一又急声说道:“他常年收受嵩阳县城从商之人贿赂,打压思归布坊,搜查织染坊、劫取布匹都是他的主意!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你这孽子!”陈春生气的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晕了过去。
复检官虽只掌选拔人才之事,可看到如今这嵩阳从上而下,烂了个遍儿,人未返汜水,就先差人送去了信。将那陈春生父子二人所做勾当细细向胡长秋进行了阐述。
三日后,嵩阳县令陈春生与其子、学政被胡长秋派来的官兵押回了汜水主城,其收受珍宝赃款皆被没收,填充城库。而那些布坊掌柜失去靠山,又铺前冷清,无奈只得关停。柳二娘则是逐家上门商谈,盘其店铺,改思归商号,却又聘那些人回来做各铺掌柜。
商战无情,可人有心。
至于那何有光,则是经复检后喜提榜,三年后再战乡试。无论是何家还是孙家,却并未因何有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有光分别感念养育和嫁女之恩,将柳二娘所留何招娣钱财对半而分,给了两家,足够他们颐养天年。孙家倒是未言语,任何家如何恼乱,他决绝自此一刀两断,再无关系。
而他自己则是绝不再娶,并在柳二娘的帮衬下,于嵩阳开了一处学堂,独自一人抚养其女,并改其名:何依童。
有念其妻之名,更藏其愿:女儿独一无二,此生漫长,无论年岁几何,依旧护她童真。
孙小童下葬那天,何依童松开何有光的手,轻轻为地中新坟添了一捧土,嘴里稚声碎碎念道:“爹......爹爹说,娘亲睡着了,娘亲累了,那就睡吧。童童想娘亲的时候,爹爹就会带童童看娘亲醒没醒。”
听者伤心,闻者流泪,一旁的柳二娘眼中泪珠大颗掉落。
傅丞翊吸了吸鼻子,递上一个手巾,看着柳二娘的眸子问道:“虞欣,那你呢?何时醒?”
秋风乍起,吹起柳二娘脸上的薄纱,薄纱下,那颗樱花般柔软的唇轻声呢喃:“丞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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