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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日,苏远泯大早出门,将爱妻的棺椁送到大觉寺度,苏容若则脸色苍白,眼神直地行在长街,她要回隐庐收拾行李。
道上铺满积雪,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天地寂寂,白色的雪,檐下五色的灯笼,谁家屋顶冒出淡青的烟雾,她只觉是梦,一梦千年,无数次的生死循环。
空中的冷意盘旋不散,她的呼吸时长时短,呵出的气体未形成雾,已被料峭的风儿吹去,飞逝如人生,未曾活得明白,便已远去。
大勇在事当日去了马场,接到苏原的报信才赶回隐庐,此时见主人一身白孝,神情恍惚,连忙上前扶她并汇报。
“范家两姐妹在邻居家剪纸,躲过一劫。官府调查时,苏原说到范记买饼,无有人应才去后院看的,有孙小郎作证,未被牵扯。”
“漠北捷报已到,靖北王率五千孤军,长途奔袭两千里,直捣休屠王庭,歼灭敌军三万,俘虏了单于,王子,相国等四百余人,明日将押俘回朝。西门昭却留在勾维,和拓跋宏对付奥江,不知两位郎君跟的哪一路。”
不论哪路,他们和隐庐都当是安全了。心力交瘁的人长吐口气,泡在热水半晌,随及一头倒在柔软的榻上。
阳光极好,似又回到陌桑药庄,她坐在溪边,清凉的水滑过脚背。一只青蛙跳过,她凝视着那灯笼般的眼睛,猜测:复眼中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耳边响起女子温柔甜美的声音:“水凉,不宜久泡,小六回家,去试试阿娘做的新衣裳。”转头,却不见人。“阿娘”她从未有过地,自内心地呼唤。
灯笼一盏盏次递亮起,越来越多,如张大网一般包围了她,火燃起来,四处燎原,她在炙热火海中挣扎,无处可逃。
忽然灯灭火尽,鬼影重重,阴寒气息直透骨髓,她似乎深陷泥潭,欲逃不能,欲哭无泪,绝望中有人握住她的手,掌心宽大而粗粝,坚硬却温暖。
“阿诺”她低喃地呼唤,紧紧地抓住这双曾救过她性命的大手,寒冷和恐惧慢慢地消失,唯留不可言说的安全和宁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于睁开眼睛,但见榻边有人。“阿诺?”她不确定地问。“是我。”答复的声音很低,眼前的目色很深,瞳中幽幽绿光,如星光飞溅。
男子比过去更加高大健硕,身形山峰般挺直轩昂,见她醒来,他摸摸她的额头,烧褪了,苍白的小脸上,墨玉眸子流转出一汪春江。
他扶她坐起,披上外袍:“你,节哀顺变。”她说不出话来,眼中的水越来越多,拉住他的衣襟,任珠串般的泪,雨一样地落下。
灼热的湿意蔓延至他的胸口,襟上的小手,雪白纤长,透明得可见细微的血管。她的哀伤和柔弱,刺疼了他的心,他忍不住地,伸臂搂紧她。
苏容若哭得一会,抬起长睫,问道:“阿禧呢?”阿诺回答:“他与拓跋宏迎战奥江,金瞳兄弟如约阵前反水,战事当很快结束。”
“你们回来便好,我,我再没有阿娘了。”她连打几个气嗝,阿诺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对不住,我们,不在你的身边。”
她试去眼泪,语意无奈而哀伤:“人生无常谁能料?”说话间,大勇送来香软的八宝粥,他接过来,一勺勺地喂她。
大半碗见底后他将她半靠在胸前:“在勾维,无论日晒雨淋,冰打沙割,刀光剑影,只要尝到小九的手艺,我都会觉得心安,容若,谢谢你”
他的神情在香炉的轻烟缭绕中极是温柔,但苏容若依然看到了,那份经过鲜血和生死考验后的坚忍和沉毅。
她垂头想了想,道:“靖北王已初涉朝政,你今后无事,还是少来隐庐。明日我去大觉寺,陪阿娘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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