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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娘转过头去,却见门前站着徐婆子和一个穿着薄衫罗裙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生得端庄,虽不是十分美丽,却自有一种文雅的气质。腹部微隆,虽有徐婆子扶着,却仍一只自然地护住小腹。明显是一个已经怀孕四、五个月的孕妇。
心念一转,李玉娘已知道这应该就是顾家的主母姜氏。便叉腰为礼,恭声道:“奴见过顾孺人。”
当时,女子表示谦卑时多自称为奴或是奴家,又称低等官员之妻是孺人。李玉娘平日却是不惯自称为奴的,只是人在屋檐下,该做出的低姿态却还是要做的。同时,她称姜淑云为孺人却又带有奉承之意。
姜淑云闻言,目光微闪,似有些惊讶。面上却淡淡道:“不敢当,我娘家姓姜。”
李玉娘一怔,方意识到这时代的女性虽然时而被称某门某氏,可多数却还是不改本姓的,大概这也是和宋时女子也有继承权有关。
“姜孺人。”李玉娘淡淡一笑,直起身来。也不多话,只看着徐婆子进屋去扶那少女,“这可怎么闹的,小娘子,你没伤到吧!”一面说,一面用眼神示意李玉娘。
知她是怕关系闹僵,做不成这担生意,李玉娘却仍是一动不动。看着少女哭嚷着扑到姜淑云脚下,“娘子为小的作主啊!这贱人还未进咱们顾家的门就动手打我……”一面说,一面仰起脸让姜淑云看她脸颊上的指印。
“这怎么说的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这李娘子可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徐婆子叹着,伸手拉扯着李玉娘示意她先低头。
李玉娘却把头一昂,冷哼道:“我听徐妈妈说顾家是书家世家,只当不管是主家还是下人,必都是知书达礼的。却不想原来顾家竟还有让奴婢验身这样的规矩……”声音一缓,她现出悲愤之色:“姜孺人,奴虽是卖身作妾,却也是良家子。这般将人看作牲畜般的羞辱,我实在无法生受……”说着,掩面而泣。
虽然她这一般话说得甚是含糊,可姜淑云转念一想,却已知前因后果。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婢小英时脸色便沉了两分,虽未直接喝骂,可那眼色却让小英露出胆怯之色。
“原是一场误会,家中女婢不懂事,我叫她向娘子赔罪,李娘子莫要再气了。”温言笑着,姜淑云冲小英使了个眼色。小英虽不甚情愿,却还是上前赔了钱,李玉娘也知不好闹得太过,顺势下了台阶。看着姜淑云和徐婆子分了宾主落座,她想想,还是绕到徐婆子身后站定。
抬眼看了眼李玉娘,姜淑云笑着招了招手,让李玉娘站在身前,执了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徐妈妈说得果然不假,不说玉娘的容貌,单看这双手,水葱一般细嫩,就知必是个美人了。”
又随意问了李玉娘两句,便笑着褪下腕上一只金镯套在李玉娘手上。
在古时,主母送给磕头敬茶的妾室首饰,即代表认同。李玉娘曾经在某个电视剧里看过这一段,当时还有老婆子说什么:受了首饰从此要服太太管之类的话。
虽然不知这宋朝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规矩,可看徐婆子眉开眼笑的样子,最起码也是说明姜淑云对将被卖进顾家的她还算满意。
李玉娘冷眼瞧着,看到姜淑云把一包银子递给徐婆子,又接过徐婆子递过来的契约细细看了一遍后折起放入荷包里。
她只觉得有股寒气直从脚底冲上头来。
原来的李玉娘是如何把自己卖掉的,她没见识过。之前朱家那女人把她的卖身契交给徐婆子时,她也未曾亲眼看到。可此时此刻,她却是亲眼看着人家一手银子一手货地就这么把她卖掉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到自己被卖掉,她的胸口闷得象是被压了一块巨石。
就这么——被卖了!
若是还是活在现代,有人这样对她说,她大概要斥之以鼻,直说荒唐了。可现在,她只觉得心里寒凉无比。似坠入寒潭之中,连呼吸都快停止。
徐婆子又说了些什么,她已记不清楚。只是恍惚记得徐婆子叮嘱她莫要再生事。被那叫小英的女婢送至西厢的一间房里,李玉娘怔怔地靠在床上,脑子一直都晕乎乎的。
直到那小英在外大声叫,她才醒过神来。
收敛心神,她强自镇定下来。此刻徐婆子走了,她是真的只能一个人去面对这些陌生人……
款款而行,跟在小英身后,也不理她不绝于口的冷嘲热讽,李玉娘在进了正房的客厅时,只是施了一礼,便礼貌地站在一旁等着坐在上首的姜淑云发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不低头,撞破你头……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那些小姑娘,可不信姜淑云会真的那般贤良淑德。为自己丈夫买妾就已经够憋火了,还会如何善待?
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久久听不到姜淑云的声音时,李玉娘不禁在心里冷笑。
这是,下马威来了……
不知为了多久,李玉娘只觉得脚有些麻了时,姜淑云才开口说话:“啊,玉娘来了啊!这小英也真是的,竟不通报一声。”
便是不通报,难道我刚才请安的时候声音比蚊子还小或是这么大个活人您竟都看不着?那盏茶就那么有滋有味,喝得大概都凉了还不肯放下?
李玉娘心里腹诽,可面上却做得恭敬十足。又听得姜淑云唤她坐下,忙道:“娘子面前,奴怎么敢坐呢。”
抬眼看了她一眼,姜淑云浅笑着道:“你不用那样拘紧的,咱们顾家小家小户的,原就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知道自己的本分,凡事不要太过了,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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