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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离梦想很近的地方（第1页）

寒来暑往。转年，钟露惹也参加中考了。

放榜那天，露惹都没敢去看榜。

她知道每次中考的结果都会贴在学校的大门口，而且她觉得自己考得挺好的，但还是没勇气去看，也不让爸爸去看，急得爸爸在屋里团团转。妈妈倒是比较淡定，说离开学还早，总会知道结果的。

露惹面对不了考不上的结果，大家会不会说“钟疤子”和“夜疯子”的女儿，考不上高中是天经地义的？

天刚擦黑，静萍就风风火火地跑来了，一进大门在院子里就开始喊，

“考上啦！考上啦！露惹考上啦！考上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啦！全校第一名！”

露惹一家三口都跑到院子里，钟文军一把抓住静萍的手臂，“是真的吗？你看准了吗？”

“那还有错？”静萍胖乎乎的小脸扬起来，洋洋得意的样子，仿佛考上的是她自己，“我哥去看的，回来告诉我，我们俩又去看了一遍。”

静萍极具穿透力的女高音让左邻右舍也从栅栏上探出头，还有人喊了声“老钟，你闺女真行啊！”

“快走啊，去看看。”静萍拉起露惹就往外跑。

钟文军也跟着跑了两步，想想，又折回屋里去取手电筒。

钟文军拿了手电筒再出来的时候，站在院子里的丁若琪竟然说，“我跟你一起去。”

结婚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俩除了登记那天和露惹小时候生病之外，从来没有一起出去过。看得出，丁若琪也很高兴。

露惹被静萍拉着，一路跑到校门口，在写着黑色毛笔字的红榜前停下来。昏黄的路灯下，红榜的第一行，赫然写着钟露惹的名字。

今年初三年级应届毕业生和复读生加在一起一共2o7个人，只有两个人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第二中学，其他人都是考的市里别的高中或者县里的高中。而且露惹是第一名，另一个是复读班的一个男生。

丁若琪看着这个榜，百感交集。她曾经在睡不着的夜里，千万次的、不受控制的想过死，她总是觉得眼前一直有一个环，就悬在她眼前半尺的地方，可她抓不住，也摆脱不掉，让她痛不欲生。

那个时代人们对精神类疾病知之甚少，只要你不是披头散在大街上裸奔或者胡言乱语，就不会有人认为你精神上出了问题。没有人听说过什么叫抑郁症，有的人投河了，上吊了，或者喝了农药，会被一律定性为“想不开”。

她不怕死，这些年身心所受的苦胜过死一万次，但是，她舍不得女儿，那是她唯一的牵挂。

她好想坚持下去，如果能看到女儿有一个好的未来，她也能走得安心些。而且对钟文军，她也是愧疚的，他疼惜、爱慕、照顾她这么多年，她在他眼前却一直活得像一具空壳，她觉得自己亏欠所有人。

看到女儿这么优秀，她真的很欣慰，替女儿开心，又很心疼她的不易。

未干的字迹还散着墨水的臭味，此刻闻起来却那么沁人心脾。露惹一脸笑意的用手指凌空的临摹着自己名字的笔划，忽听得背后传来轻轻的抽泣声。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妈妈站在她身后哭，旁边站着不知所措的爸爸。

露惹很意外。这么多年，除了外婆去世，她从来没有看过妈妈哭，当然，她也很少笑。

她曾不只一次的想，妈妈是不是永远不会流露出自己的情绪？她是不是永远不会为任何事情或喜或悲？对一切变故都安之若素？但是，妈妈会为她的优秀喜极而泣，她突然觉得妈妈肯定是有一些说不出的苦衷，让她一直紧紧的包裹着自己。

露惹的眼泪瞬间盈满眼眶。她走过去，用指尖帮妈妈擦去眼泪，又平生第一次，很正式的深深的拥抱了妈妈。妈妈瘦弱的身体在她怀中颤抖，陌生而又熟悉。

她走到爸爸妈妈的中间，挽起他们两个人的胳膊说：“爸，妈，咱们回家吧！”

爸爸也流下了眼泪，他转过身用袖子偷偷擦了一把。

站在一边的静萍都被这个温馨的场面感动哭了。

露惹回到家，连夜给绍博写了一封信。

她在信里写到：“绍博，我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我做到了，我正朝着你指引的方向前进。我觉得，我已经站在了离梦想很近的地方，离我们两个人的梦想，都很近的地方……”

在露惹给绍博为数不多的信中，这一封是比较直白的了。她觉得，如果绍博够敏感，应该通过字里行间，感觉到她这颗火热的十七岁少女的心。

露惹特别向往外面的世界。随着年龄的增长，同学们也有了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从众心理渐渐消退，大家不再刻意地孤立她。可是十几年的阴影终不会一下子就抹去，露惹仍然学不会跟大家平和而自然的相处，有芥蒂，也有戒备。

第二天，校长和教导主任一起来到露惹家报喜，说了许多拜年似的好听的话，这是学校必走的流程。

有句话说，“三十年后，看子敬父”。因为露惹的优秀，父母第一次有机会在人前扬眉吐气。

不管这个工厂的关系网多么层层密密，不管他们这个家庭在这里多么备受歧视，这个世界还是有公平竞争的机会，有用实力说话的地方。

露惹心里的劲儿鼓得满满的，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拼了死命的努力，将来带父母离开这里。